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奈奈子进入了西宫优子住的小楼。
她低头看了一眼line上发来的信息,算了算时间,把外套脱下来挂在楼下的门把手外面,接着,按照对方画好的地形图,在一楼溜达了一圈。
五分钟后,楼上下来一个侍者打扮的女人,奈奈子和她在走廊尽头的小阳台碰了面。
“立花小姐,优子女士请您上去。”侍者说。
奈奈子点头,“知道了。”
楼道里响起离去的脚步,“吱呀”一声,阳台的门也关上了。
二楼的窗户前,披散着发的女人看见有人从这栋楼中离开,忍不住攥了攥手心,像是在忍耐什么,木地板被鞋跟磋磨出难听的声响,片刻后,她又忽然安静下来,坐到梳妆台前开始整理自己裙子和头发。
镜子里,西宫优子的脸色呈现一种苍白的青色,她看着这样的自己发了一会儿呆,直到唇色渐渐充盈红润,疲惫的暗色凝成一小块青斑如游鱼般藏进颈后,女人的眼睛里才恢复一点了神采。
虽然已经被告知可以上楼了,但奈奈子还是在楼底下磨蹭了一会儿,等距离约定好的时间还差两分钟的时候,她才提起步子往楼上走。
西宫优子的房间很好找,楼梯拐弯处就是。
“我进来了。”奈奈子推开门进去,声音没什么起伏。
缝隙的延展下,圆头鞋踩上暗红色的毛绒地毯,光线将珍珠底色的礼裙分成明暗两个部分,房间内部有些超出预想的亮堂。
半靠在床上的西宫优子凝视着从外面进来的少女,随后轻轻笑了声,应道:“你来了。”
说是世纪性的会面也不为过,奈奈子记不清有多久没见过这个自己名义上的母亲了,上一次好像还是她找到学校来,说她那些自己一点也不感兴趣的商业计划。
“大费周章找我来,就为了看你现在的样子?”奈奈子的视线落在女人过分艳丽的妆容上,眨了眨眼,“前几年你的新娘待遇明明还算不错的,如今他们终于意识到婚姻于你而言只是交易了吗?”
西宫优子的婚姻不能说每一段都是利用,其中当然也有愿意为了她美貌和性情买单的男性,那样的话,婚礼自然也会举行得尽善尽美,但松川家的话事人显然不是那种感情至上的角色,不然也就不会选在新娘的病期举行仪式了。
这场婚礼不像是一对新人为了在众人的见证下步入殿堂,更像是某种达成了协议的剪彩仪式,说不定某种程度上还附带了招商效果。
“和我想要的比起来,那些都是不重要的东西,有什么关系呢?”西宫优子依旧朝她笑,和奈奈子进门时不同,女人此时的笑容显得有些空洞。
她身上有掩盖不住的病气,据西宫家的人说,这种罕见的病症并没有有效的治疗手段,加上一些并发症,医院出具的诊断结果一直不太乐观。
奈奈子不确定这种患病状态是原本就在女人身上存在的,还是其它什么原因造成的,但是有一点她清楚,这样的遭遇并不会对西宫优子的性情产生任何影响,她还是像以前那样喜欢自说自话。
“你还很年幼,所以不明白,迟早有一天,你会承认妈妈做的是正确的选择。”西宫优子说这句话的时候,每个音节都有棱有角,尤其说到最后,她眼底里闪过暗色,那是一种绝不允许他人反驳的执拗。
奈奈子没接话,她站在原地,像是在思考什么才是所谓的正确的选择。
“当然,这些现在我都可以向你保证,你,还有真子、凉子,我不会让你们变成废弃的选项,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西宫优子说着,那眼眶里蓄了泪,完全符合一个想要和孩子团聚的母亲能表现出来的期望。
奈奈子看着那一点晶莹,竟然生出了一丝犹豫:“……继续说。”
“那个计划,你不愿意也没关系,只要回到我们身边来……”女人捕捉到了空气里动容的气味,愈发激动了起来,重复道:“只要回到我们身边……”
她本来就该和自己一起,她的天分、样貌、生命,她笔下的每一根线条,她受人仰慕的技艺,都是自己带给她的,没有西宫优子的立花奈奈子,毋庸置疑地会失去这些色彩,作为平凡人降生到这世界上,过着谁都不会多看一眼的生活……
“然后呢?”平淡的声音打破了女人的喃喃自语。
西宫优子抬起头,少女的发丝在灯下映照出细细的亮色,琥珀色的瞳孔含着一点戏谑的光。
“你只说了对你有益的部分,不是吗?”奈奈子语气平常,像是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和你们一起,我能得到什么?”
“你想要的任何……”
“你应该知道那些对现在的我来说,根本不难吧?”
女人眼里闪过一丝难堪,她甚至开始怨毒地想,这孩子从以前开始就这么不通人情,和她父亲一样,她要是有真子几分懂事,或者像凉子那样知道哄人高兴,她当时也不会把她留在那个家里。
“还是说,你想让我什么都不要求,自愿来做您的增值品呢,妈妈?”奈奈子在最后的称谓上加重了语调,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以为能用这么浅薄的一层关系把两个人绑定。
死一般的沉默,床脚的影子抖动着扭曲了形状,密密麻麻的蛇吐信子的声音从床底下争先恐后地钻出来。
奈奈子像是没察觉,接着道:“话说回来,如果我同意了你准备怎么办,当超市买一送一的后者、做奢侈品的配货,还是捆绑销售的附赠品?现在冲着西宫优子这个名头来的人,还有真正的业内人士吗?”
少女神情可惜,但话里也不全然是挑衅,西宫优子听见她问:“你还记得那幅叫《初恋》的画吗?”
西宫优子当然记得,那个时候,她抛弃因为一时冲动而组建的家庭,用简简单单的几笔涂抹,就让曾经热恋过的男人相信她们之间依旧存在着山无棱天地合的感情,那真的是一个很好哄骗的对象,他支撑她在国外站稳脚跟,又因为命太短而离开,直到死去都不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是她的第一任情人。
对此,她觉得可惜,又有点可恨,要不是因为他太倒霉,要不是因为那该死的财产分割,她现在哪用得着这么处心积虑。
“我觉得,你现在弄的那些东西,还不如当时随手抹上的那一笔来得有意思。”奈奈子说。
这话如若出自他人之口,或许并不会有这么大的威力,可奈奈子与其他人本身就有着天然的不同,西宫优子曾是她的掌控者,后来又一度失去她的掌控权,弱小的鸟雀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因离开巢穴而曝尸荒野,反而成了能占领天空的自由的鸟,西宫优子由此而不甘。
不甘迫使她无法将立花奈奈子当成孩子来看待,西宫优子嫉恨她的天赋,更恼怒这样的天赋不愿意为她所用,可这也恰恰证明,她对奈奈子的才能超于自己这件事心知肚明。
对于一个有过高自尊心的、傲慢的人来说,被一个傻子说笨和被一个已经认为是比自己聪明的人否定,后者的侮辱性要大得多。
因为西宫优子知道后者说的大概率就是实话,她自己也隐隐明白,和当初那个任性的画家相比,她现在才是真正的徒有虚名,没有利益的支撑,她的画就会无人问津。
奈奈子三言两语,点明了西宫优子一直费尽心力掩饰的东西,她像是在俯视,又像是高高挂起的旁观,无论是哪一种,都让西宫优子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曾经身为掌控者的权利失衡。
西宫优子死死盯着她,浓重的黑气从女人背后的窗户攀爬进来,玻璃承受不住这股力量,很快迸裂开来,碎片砸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血的味道。
“别浪费时间了,妈妈。”很轻的一句话,但伴随着话音落下,满面青斑的女人朝这边猛地扑了过来。
奈奈子虽然早有预料,但依旧避不开这一下,颈侧被划开一道血线,手背撞上柜子角,血滴落在地面,被溢出来的黑影舔舐殆尽了。
“和、和我们一起吧……奈奈子……”黑色的雾气从西宫优子的身体里脱离,和房间里的其它黑色物质融为一体,它执着着,向奈奈子伸出手。
女孩子站在原地,没有回应,也没做出任何动作。
“锵——”
长刃划破空气,枪尾擦过奈奈子耳边的碎发,发出强劲的一声,黑雾被钉进墙里。
窗外升起黑色的帐,雾气涌动着想要朝外去。
奈奈子粗暴地扯开掌心的伤口,更多的血顺着指缝流下,血腥味引得那东西挣扎着回扑。
握着枪刃的年轻术师仅用武力就扫开了面前所有的障碍,破空划出一个安全地带,她墨绿色的头发在半空中张扬地飞舞,语气低沉地令人安心:
“做得好,小妹妹,接下来就是专业人士的事了。”
-
“虽然觉得不甘心,但妈妈对我和真子说,我们是家人,是无与伦比的血缘,是、是家人,我们都相信这一点。”
桥口凉子知道妈妈对奈奈子的感情并不是那种简单的母女之间的情感,奈奈子不仅仅是她的第一个孩子,还是见证过她事业起伏,知道她本性如何的人,更重要的是,奈奈子同样是有天赋的人,没有做出和自己一样的选择,看着她,西宫优子就会情不自禁地对当初的自己产生质疑。
“可是,没有你们,她现在是单独在见奈奈子……”虎杖心中的担忧愈发扩大,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奈奈子提出要和他去挑礼服的那个傍晚,在那之前,她在……
她在和人通话,突然软和下来的态度,几乎对他百依百顺,还有……一个人在试衣服的那段时间,他后来有在她身上闻到像是糕点的、淡淡的甜味……
他不断地回想,直到远处传来人群惊慌失措的声音。
“那是……黑色的幕布?”
“刚才是有爆炸声吗?松川家在干什么?”
“让我离开,我不要待在这里!”
松川淳平等人回过神来的时候,青年已经不见踪影,墙角的涂鸦不知什么时候被湿润的泥土覆盖了,再看不出一点彩色。
虎杖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事发地点,四周被烟雾环绕,可见度相当低,但他还是在杂乱的声响中迅速锁定了二楼的房间。
“真希前辈!”虎杖从窗户跳进去,发现战斗已经结束了。
辅助监督新田小姐带着人在收拾现场,视野之内,奈奈子靠坐在角落,她因为失温而瑟缩,裙角皱巴巴地沾着血,医生替她看了看伤口,两个人说了些什么虎杖已经听不到了,看口型那应该是——
“我没事。”
即使她是这个房间里唯一看起来狼狈的人,一点也不像是没事。
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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