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郊外的夜风寒凉刺骨,吹得火苗乱晃。

黑衣侍卫默默地扔了些干柴,火堆又燃得更旺。

火光下,映出一张神色冷淡的面容,手里拿着着一打边角被翻的微微泛黄卷曲的纸正认真地翻看。

到底是哪封信的哪句话写错了,怎么就突然不理他了?

岑珩面上岁月静好,心里暗自犯愁。

“公子,又在钻研那几封信呢?这两年翻来覆去您都看了多少遍了。马上就到京城了,亲口问清楚不比自己在这瞎琢磨要强。”另一个灰衣侍卫端着个碗过来,“男人及冠后可就直奔而立去了,您天天愁眉苦脸的,皱纹都出来了,显老。来,喝碗燕窝,养颜的。”

岑珩目光投向一旁一直沉默添柴的侍卫。

对方面色严峻地端详一阵,郑重点头。

“碗留下,人滚蛋。”

岑珩拿起汤勺,漫不经心地搅拌着燕窝,心里斟酌着久别重逢见面的第一句话。

阿九,还记得我吗?

不好不好,怎么可能不记得。

阿九,许久不见,你好吗?

也不好,感觉太客气了。

“咻”

一道破空声,打断了岑珩的思绪。

“危险!公子小心!”

侍卫大喊着,带着英勇就义的表情扑到岑珩面前。

一只箭簇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从离三人眼前约莫一米处经过,钉在三米开外的树上。力量之大,整个箭头都深深埋进树干,箭尾还在微微颤动。

接二连三又是几箭,尽数钉在树上。

纷乱的马蹄声紧接着响起,岑珩循声往远处望去,熟悉的眼眸就这么闯入眼帘。

朝思暮想的人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这边,感受到对方热切的视线,之前所有的设想在此刻都化为云烟,脑子里一片空白,眼睛里只有远处的身影。

岑珩愣愣地挥挥手,侍卫退了下去。

萧霜辰骑在马上,眯着眼睛使劲瞅箭落到了哪里。

她眼神是真的不好,远处的东西看过去都是模糊一片。还被她皇兄嘲笑过,说她:“二十米之外男女不分,百米之外人畜不分。”

看了半晌都没看到箭落在哪里。

“射中了吗?”

暗卫硬着头皮提醒:“殿下,偏…偏了。”

萧霜辰对自己的箭术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难以置信:“一箭未中?”

回应她的是暗卫的沉默。

强行辩解:“只是恐吓一下,不想伤人。”

暗卫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殿下,还是属下来吧,您指个目标。哪个人?射在什么位置,头还是胸口?”

“别伤人。”萧霜辰慌忙阻止,“你箭术如何?”

暗卫耿直道:“百步穿杨,胜殿下百倍不止。”

萧霜辰感到被羞辱:“谁让你跟我比了?你这样…”

另一边,见对面迟迟没有动静,灰衣侍卫发出疑问:“为什么要对准树?”

“不知道,可能有仇吧。”

说话间,又是几道凌厉劲风,这次准头准上许多。

每一箭都堪堪擦过身子过去,其中一箭贴着脸颊飞过,还削下一缕发丝。

岑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认得那个暗卫,箭术超绝。

灰衣侍卫叼着根不知道从哪里薅的狗尾巴草,抱着胳膊靠在树上:“这又是什么意思?描边呢?”

萧霜辰抖抖缰绳,身下的马往前走了几步。

还是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见人不动,约莫是吓懵了。

她阿姐说过,什么先礼后兵,还得是先兵后礼,把人吓住了,再讲道理,别人才会听。

居高临下地讲道理:“不要惦记不该惦记的人。到京城你就自请上奏,退婚吧。理由我已经替你想好了,就说你自觉高攀不起。趁我现在还跟你讲道理,若是不照办,下次可就不是一缕头发那么简单了。”

说完不给人说话的机会,便策马离开。

岑珩目送那道来去匆忙的身影消失,垂下头,唇角的弧度扩大,低低地笑出声。

“是我太久没回京城,太落后了吗?京城里的人都管这个叫讲道理?”侍卫喃喃道,随即想起最痛苦的应该是自家公子,转头安慰,“公子,别难过。”

岑珩抬头,收回放肆的笑容,恢复了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样子:“我难过什么,高兴还来不及。”

“完了,公子终于疯了!”侍卫一副天塌了的表情,苦口婆心地开解,“公子,您何必在一枝花上吊死,都让您别惦记不该惦记的了!”

岑珩摆手:“你错了,那是告诫我要从一而终,不要朝三暮四。”

“让您回去自个退婚呢?”

接着走到树旁,用力拔下萧霜辰射在树上的箭,握在手里,拇指轻轻摩挲着箭身。

“你懂什么,那是在试探我对她的心意。”

“还,还说您配不上?”

又翻出一个锦盒,里面放的是他爹珍藏的字画,直接拿出里面的卷轴,不甚在意地扔到一旁。卷轴滚落到地上,沾满泥土。

“殿下明事理,那是在激起我的上进心,鞭策我要努力,是在为我的前程考虑。”

最后把箭放进去,妥帖地收好,得出结论。

“她非常在意我。”

岑珩逻辑自洽,形成完美闭环。

侍卫震惊地合不上嘴:“我的娘哎,这也能解释得通?”

自以为解决掉眼前心腹大患的萧霜辰,吃得好睡得香。可迟迟等不到退婚的消息,岑父一进宫就有人递来消息。

萧霜辰在用水飞法炮制草药,眼皮都没抬地自信道:“想必是来提退婚的。”

传信的人:“不是,好像是…是来商定婚事细节的。”

萧霜辰端着容器的手抖了抖,强迫自己稳下来,缓缓倒出上层的清液。

上次折了一支培育许久的草药已经心疼死她了,这是最后一株,炮制已经到尾声,再坏了她就要把这个未婚郎君种到药圃当肥料。

但颇为急促的语气暴露出她的真实心情:“什么?不是都说好了吗?怎么没一个守信的?”

完成最后一道工序,萧霜辰放下手头的瓦罐,雄赳赳气昂昂地去找她父皇要个说法。

萧焕语气凉凉道:“你找你的,我操办我的,你若不成,这边马上就能拜堂,两不耽搁。再说,你也不想此事闹到你母后那儿去吧。”

是不是就只会用母后威胁她?

萧霜辰确实不敢,紧紧攥住衣摆,屈辱地接受现实,气得转身一脚踹上大门,大门摇摇欲坠。她犹不解气,又去了御花园对她父皇的宝贝锦鲤一顿霍霍,一池子鱼不胜其扰,拍着尾巴溅了她一脸水花。

她气急,恨恨地往池子里砸下一把鱼食。

池里的锦鲤争先恐后地浮上来抢食。

见此机会,眼疾手快掐住一条鱼的鱼鳃,用力晃了晃:“连你们都敢欺负我?早晚宰了你们炖汤!”

折腾一阵,撒了火,从御花园绕了一圈,往长乐宫去。在一个角落里看到几个小宫女头挨着头凑在一起,时不时地还红着脸颊娇笑。透过空隙,隐约间看到最中间的小宫女手里捧着一本书。

能让人心情变好的书?

萧霜辰不动声色地挤进小宫女之间。

看着看着,漫不经心地表情逐渐变得认真,书中跌宕起伏的情节,荡气回肠的爱情给了她很大的震撼,她感觉整个人都升华了。

智慧在民间啊!民间话本是有大智慧的!

萧霜辰获益颇多,感觉再多看几本,都能去做红娘了!

小宫女才发现同公主挤着看了半天的话本子,赶紧跪下请罪。

萧霜辰还沉浸在书中情节:“无妨,书是谁的?上册还有吗?”

其中一个宫女小声道:“回殿下,是婢子的,上册已经找不到了。”

抛给说话的宫女一粒碎银子:“书,我拿走了,以后小心点,若叫管事嬷嬷碰见可不会轻饶的。”

说完没有再多做停留,带着下册离开御花园。

回宫之后,马上叫来内侍。两日内,京城大大小小的书坊,市面上能买到的,无论是时兴的还是冷门的话本都被搜罗到长乐宫。城内的一夜之间兴起对话本子的追捧,众多书生纷纷开始写起情爱话本。

深夜,长乐宫的灯火还亮着。

烛火燃烧,发出“噼啪”声,炸出一朵小小的火花。

萧霜辰揉着因为长时间低头而酸痛的脖子,身边七七八八地散落着各种各样的话本子。

十个话本子得有七个是霸道皇子,两个是公侯王爷。至于剩下的最后一个,也是公侯王爷家的世子,千篇一律的身份贵重,千篇一律的仗着身份目无法纪地强娶豪夺。

开始几本的新鲜劲下去,萧霜辰头昏脑胀,不禁发出疑问:“难道强扭的瓜更甜些?”

“不行不行。”萧霜辰甩甩头,警告自己,“按照本朝律法,就凭话本子里皇子王爷的犯事速度,九条命都不够砍。萧霜辰,你会被母后打死的。”

给自己倒了一杯薄荷泡的茶水,一口闷完,秋冬交替的寒凉时节放大了薄荷的凉意,一股清凉直冲头顶,激得她一激灵,彻底清醒。

拍拍脸颊,继续钻研话本。

连看几日,萧霜辰透过现象看本质,把话本子中主角的相遇分成几类,打算一一试过,总有一种适合她。

第一种,买。

强取豪夺不是正道。那最常见的开头就是卖身葬父的,不过这种可遇不可求。萧霜辰用了整整两日骑着马走遍京城,还真让他找到一个。

不过年龄太小,约莫**岁,就算买回去也至少得再养七八年才成,来不及了。

萧霜辰蹲下身:“小孩,你家还有兄长吗?”

小童被勾起伤心事,咧着嘴哭得撕心裂肺:“哇…上个月娘死了,哥哥,哥哥已经被买走了。呜呜…”

“别哭别哭。”

萧霜辰两句话惹哭小孩子又哄不好,手忙脚乱地摸出帕子给他擦眼泪,最后扔下银子,落荒而逃。

第二种,捡。

也是最常见的,捡到一个受伤的,带回去养好伤,就可以成亲了。

这在话本子中叫什么来着?

萧霜辰终于想起来,对,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京城的太过安全,捡人本身就不常见,受伤的就更难捡了。萧霜辰晚上跑出城,在荒郊野岭捧着汤婆子,守着火堆坐等一晚上,等着捡人。

别人守株待兔,她守山待伤者。

连续等了几个晚上都没等到。

萧霜辰恼怒摔书:“怎么别人都是送上门,我辛苦守了几个晚上,破地方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熬不动了,总不能为了个未来郎君把命搭进去,此法也就此作罢。

刨掉那些个什么被下药,走错屋子上错床,同遇险境共患难等极少遇见,可行性极低的。

那只剩最后一种了。

也就是《霸道公主俏书生》里说的,找个才貌双绝的书生,等他中了状元,嫁给他。

恰逢科考在即。

皇家子弟,既然挑,就一定要挑最好的那个。

状元,很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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