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偏生

星儿挂在碧蓝的天际上,一闪一闪间,光芒璀璨。都说月明星稀,偏偏今日不是,月也明,星也繁,是真的众星拱月。

远安殿里的灯烛还亮着,烛火微弱,风一吹,似乎便要熄去。慕偕守在昏黄的烛灯下,身正足安,毛笔笔尖蘸饱乌墨,正写着最后一篇纵论。

夫子命的题是“天下大势”。

大夏建国已有百年之久,历任皇帝大多励精图治,因而,现在的形势还称得上明朗……黄河水患已被治理,对于官员贪腐之风熙平帝也开始进行整顿,边疆亦是安定。似乎惟一不足之处便是岭南那块地。

那里暂时不能动,因为没有抓到把柄。

无凭无据,就去“欺侮”岭南王室,只会激起那边的反心。况且熙平帝也不会像慕偕一样在一夜之间杀死他们所有人,他怕天下人的指摘议论。

史官也会如实记下,写他屠戮功臣之后。

说到底。曾经慕偕那样做之后,北境众将反叛,所有人都恨不得用唾沫星子淹死他。

他留下了个千古骂名。

人言可畏。

大夏的教育较为普及,百姓们也都明白事理。

…………

慕偕在这篇论述里重点写出了收回岭南王族封王殊荣的利害。

同时也发表了自己的部分见解: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多年以来,岭南因为山脉众多,地势险峻,中央对其难以管束,渐渐发展成了岭南王族自己的一番天地。

这就使它变作了皇帝的眼中钉子。

估计那边也知道,所以起了反心。

但他们的力量不够,便想与北境的将领们联合。

一手算盘,打得顺溜的很。

慕偕终于将那篇策论写完。

这么些天的课业,总算是全部完成了。

他提了桌案旁绰息放下的灯笼,俯身看着桌上烛火。那火苗此时竟似抖了三抖,橙黄的烛光映在慕偕的颊侧,将乌黑的眼瞳共纤长的睫毛照得分明。

他一双眼里没有任何情感,面庞却被烛火烘得更为温润。倘若让旁人瞧了去……一眼,定然觉得这双眸子与这副面容全无相称之处,再一眼,倒又像是分外融洽。

慕偕想起了一些遥远的记忆,那是由漫天的火光、炽热的温度、她眼下的泪珠一同构成的零碎情景。

烛光被他吹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手里提着的灯笼的温暖光亮。

慕偕松松地拎着宫灯的长木柄,倚在墙壁上发了一会儿呆,良久,他才动了动身子,往寝处过去。

第二天,早上。

李熠从软榻上醒过来,这一夜他没睡好,他起来穿上布靴,伸手打开窗子向外看。分明是无风无雨的夜晚,他却总觉得,一直在听到断断续续的雨声。

果不其然,外面地上格外干燥,没有一丝雨水的痕迹。

窗外放着瓷瓶中插着的红梅依旧盛放,仍是鲜艳夺目的模样。

忽然,绰北的头映进窗里,“大人醒了?”

李熠没留神,被他吓了一跳,便不自然地点点头,算是默认。

绰北似乎并未觉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只道:“大人还是快些,今日要去早朝。”

说罢,他转过身,连背影都是冷的。

李熠恍惚了一瞬。

羲和殿里。

众臣各禀了自己部内的一些事情,熙平帝也给出了相应的命令。

殿里的温度烧得李熠脑子昏沉,他眉眼有一搭没一搭地耷拉着,这次的朝会无聊的紧,简直像极了他曾听过的那堂法度课。

终于,让他熬到下朝了。

李熠将半睁的眸子彻底合上,轻轻打了个哈欠,接着转过身子正欲离开,衣袖却又被人牵住了。

慕偕在身侧问他:“阿熠,你怎么看?”

李熠睁开眼睛,偏了头,声音哑哑:“殿下又要臣看什么呢?”

“父皇要我们同去岭南,你怎么看?”

李熠:……

他完全不知道这一回事,还能有什么看法,归根结底也是要去,毕竟君命不可违。

他神情复杂地看了慕偕一眼,对方一脸人畜无害,带着淡淡的温润笑容,似乎还微歪着头,像只可爱的猫。

李熠将这一想法从脑中抛出,弯弯眉眼,说:“臣没有什么看法,只能谨遵陛下吩咐,办妥此事。”

他声音是哑的,平添了一份低沉的磁感,很好听。

“罢了,没一句实话。”慕偕装模作样地轻叹一声,又道,“一起走罢,讨论一下此次事宜。顺便,喝点茶水治治你那嗓子。”

李熠被噎着了,又无力回击。他现在最不能理解的就是,从前怎么就没有发现慕偕这么坏呢?

不过,好像坏也有坏的好处……

李熠跟着慕偕上了马车,慕偕先递了他一杯茶,这次他倒是接了,喝完之后,咽喉处明显舒服许多。他用手指摩挲着茶杯光滑的釉面,那上面残留着慕偕手指的余温。

“汝窑的茶杯,你是好生有钱。”他讽道。

“朋友送的,我竟没看出来。”

撒谎。堂堂一国储君/帝王,怎么会认不出瓷器的品类?

静默许久,慕偕才又道:“阿熠生病了?”

“不曾,不过是嗓子哑了些。”李熠语气疏懒,他倒不拘束什么了。先前,不论他问慕偕什么,慕偕都是半分不答。现在,但凡不在人前,他又何必使用敬称。

慕偕轻笑了一声,说:“岭南气候多变,若阿熠身子抱恙,那,待你养好,我们再过去?”

“你都想这么周到了,我不领情岂不是很不识趣?”李熠调了个舒服多了的姿势,支着肘,托着腮,笑,“你说是不是啊慕偕?”

“可不?”慕偕给自己倒上一盏茶,悠悠品着。

“我要去一趟司谏府。

”慕偕笑着说:“好。”

他命绰息调转了马车的方向,往司谏府去。

…………

东宫,远安殿。

“慕偕,你不好奇我和韩司谏说了什么吗?”李熠剥开橘子金黄的外皮,弯着眸子去问慕偕,“真的一点也不好奇么?”

慕偕落下白子,道:“很值得好奇?”

李熠把橘子递给了他一瓣,自己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瓣,点了点头答:“不错。很值得好奇。”

“昨天下午我爹给我飞鸽传书,说是要我去拜访韩司谏……”李熠将黑子落下,“他说韩司谏是他的故交好友,我去拜访拜访他有利于我在豊都立足,同时,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可求助。”

……“然后呢?”慕偕问。

“他老人家不在府中,我寻了个空。”李熠又落下一子,嚼了嚼囗中的橘瓣,笑了一声,“我输了,慕偕啊,你下棋怎么这么厉害呢?”

慕偕伸出手掌,眉眼弯弯:“再给我瓣橘子我就告诉你。”

李熠歪头瞧他,又瞧眼果盘,“橘子没了,我吃完了,要苹果么?”

慕偕收好棋子,悠悠地答:“没有橘子,就不告诉你,谁让你贪吃呢。若是再下一盘,你怕不是把我这儿能吃的全吃完了?”

“殿下,行行好?”

“我不是善人。”

说着,慕偕起了身,往门外走去。李熠哂笑了一下,摩着手里藏起来的一枚棋子,那棋子莹润光滑,透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论这下棋,慕偕可不像是十几年的功力……这不是他十五岁的棋风。

他从远安殿出去,踩着灰白的石搭小径,回到词鸢阁里。

院内一派祥和,冬雪初融,阳光落下,暖暖的金色。

这词鸢阁翘角飞檐,便如鸢展翅。琉璃瓦排列整齐,檐顶的镇宅宝兽威武霸气,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显光华。

中庭是由青色石砖铺就的,中间生了细小的青苔,意趣横生,生机盎然。

著然正在为那几束红梅剪枯枝。

“大人你回来啦!要不要吃点什么?或者喝点水?”著然把枯枝剪完才猛然看到李熠,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不必,倒是可以收拾一下行李?”李熠笑吟吟地答着,又从架上拿取了那卷《墨子》接着之前的读下去。

著然知道他这是玩笑,便也不答应,只抱着那剪刀给它放回原来那处了。

此时已是傍晚,天空呈现出一种灰蓝的色调,几只飞鸟掠过,似是朦胧的影。

李熠将那枚棋子放在天光下端详,黑色的棋子透出淡淡的碧绿,很好看。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末尾诗句摘自唐代诗人白居易所写诗歌《夜雨》,原诗长了些,喜欢的小伙伴可以自行搜索。

蟹蟹各位读者朋友的阅读,作者会继续努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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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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