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食障碍,这个词斯克内尔并不熟悉。
“你从来都不知道吗?”提摩西用鼻子哼了一声,“你自诩十分深爱莱蒂。”
轻飘飘的质问狠狠砸进斯克内尔的头脑里,他竟然从未察觉莱德的异样!
“我只觉得他的饮食习惯与我不同,在庄园长大的他自然会挑食,会吃的很少,对食物显得兴致缺缺,不过偶尔也会不顾口感大吃一通,如果这是因为他有这种病。”
斯克内尔止住了声音,那时他曾在海滨察觉到的异样感有了解释。
他开始回忆和莱德的相处时刻。
莱德说自己不爱吃甜食,但实际上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莱德就忍不住吃了浆果面包,仔细想想,那时的莱德明显是在克制才放下了面包。
还有,自己曾在玛丽戈德庄园找到的糖果盒,那说明莱德从小就是一个被糖蛀牙也要偷偷吃糖的孩子。
这一切都有迹可循。
提摩西打了个响指,恭喜斯克内尔终于对他的弟弟有了一点了解,但随即他又为斯克内尔话里的关键词变了脸色。
他的五官皱在一起,“你说你找到了莱蒂的糖果盒?那是多久远的物件了?”紧接着他终于发现一个事实,“你来过这里,和我弟弟!”
斯克内尔诚实回答,然后他看见提摩西从初见面时就一直维持的轻佻表情迅速扭曲,变得气愤,恐怕马奇诺防线被突破也没他这样愤懑。
像是一下子触发了提摩西的话痨发条,金发男人的嘴巴开始滔滔不绝。
“这是属于菲尔普斯的庄园,从托管会开始,他们竟然想让这里出售门票给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对!像你一样可以随便进出。
我以为莱德也不支持大哥的决定,看来是我错了,我就知道,他从没觉得自己属于这里。”
说着他竟站起来,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奥利维亚的相框,用手指擦拭灰尘。
“妈妈把他带来玛丽戈德,我们的弟弟,她从来都是把我和哥哥送到寄宿学校,但是莱蒂直到公学才离开家。她总是过于关心莱德,过于关心!”
斯克内尔觉得这人的情绪变得实在太快,又过于夸张,在提摩西自顾自陷入悲戚的时候实在没有插话的余地。
但斯克内尔察觉到提摩西的一句表达,终于打断男人开了口:“你说奥利维亚把莱德带来这里,你是指什么?”
他故意停住 ,他不清楚这家人是否知道莱德的身世,但莱德直到找到证明之前都一直以为自己是菲尔普斯一家人,这件事不应该由他透露给提摩西。
提摩西听到他的提问后张开的嘴一下没有合拢,突然紧紧抿了嘴,坐回了沙发上。
他开始皱着眉思考。
斯克内尔对上提摩西打量自己的目光,报以微笑。
片刻,提摩西说:“莱蒂知道了。”这是一句肯定的陈述。
斯克内尔已经明白,这件事在菲尔普斯家不是秘密。
他回复道:“我们在屋子里找到了一封信,奥利维亚留下来的。”
提摩西摇摇头说:“更多的我也不想知道。”
客厅一下子变得安静,窗外的雨势变小到几不可闻。
斯克内尔也无意再和提摩西纠结,他来此的目的是找到莱德,而提摩西很有可能知道。
并且,莱德有进食障碍这件事让他很是心虑,他恐怕莱德真的出了什么事。
于是他用十分诚恳的语气问提摩西:“请问您能告诉我莱德现在在哪里吗?还有他的进食障碍是否严重,我很担心他。”
提摩西却答非所问:“莱蒂从没对别人说起,但我发现他会把对甜食的渴望视作……像是一种恶,克制便是修行,我猜是妈妈的教徒思想影响他的。但妈妈难道没告诉他,在她的教条里,男人对男人的渴望也是一种恶吗。”
斯克内尔没有回答,他这时想到了朱丽恩,在母亲的教条里自己同样是一个正在堕落,渴望恶果的人。
提摩西仍然不为所动,如果让斯克内尔去见他的弟弟,他恐怕莱蒂的病会更加严重。
眼见无望,斯克内尔知道他无法说动提摩西,再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决定先离开。
提摩西听见他说要离开,脸上又显出喜出望外,同时洋洋自得。
“看吧,我就知道你这种人肯定会讨厌我那患病的可怜弟弟,他也不需要你这样男人来同情他,即使是同性恋,菲尔普斯家也有大把上流人选!”
像斯克内尔这样好脾气的人听了提摩西的话也会生气,但他总不能给上一拳,虽然他真的很想这么做。
临走前,他装作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一般,走到提摩西的跟前。
他用手摩挲下巴,然后用十分回味的语气说道:
“这个沙发用起来真不错。”
“那当然,这可是供应皇室的品牌。等等,你难道在这里?”
“阁下再见,请替我向莱德问好。”
斯克内尔没理会气急败坏的提摩西,轻车熟路离开了玛丽戈德庄园。
——
他当然不会就这样离开。
斯克内尔还是实施了他之前盘算的会让康妮咋舌的行动。
绕到不起眼的角落然后翻越围栏进去,在庄园里潜行可难不倒他这个前记者。
如果他之前寄的信和电话都石沉大海,是因为提摩西在阻拦,那么莱德很可能不知道自己在找他,他可能对自己已经失望。
这不能成为现实。
“我得想办法让莱德知道我来过。”斯克内尔想。
这时他摸到了自己口袋里的突起,一个便签本和一只钢笔,这是在舰队街生存的必要装备,无时无刻都不能失去它们。
斯克内尔想到他和莱德在庄园里寻找线索的那天,他也可以像那样把他来过的消息藏在庄园里,莱德曾告诉自己他会在庄园的哪里闲逛。
只要做到不被清洁和提摩西发现,这并不难,像莱德这般有好奇心一定会打开一个奇怪的纸条。
于是,他开始一边在纸上留言一边留下纸条,此时的空气里还饱含水分,斯克内尔只能尽力把纸条放在不会被水打湿的地方。
最后斯克内尔只剩下一支钢笔,他已经把纸条放在各处,甚至从打开的窗户里扔进去,但显然,那些屋子里没有莱德。
也许莱德不在庄园里,我可以在假期结束前都待在这里,会遇到的,说不定提摩西也会告诉自己他在哪里。
这样想着,斯克内尔竟不知不觉走进一片树林,等他回过神来就发现树林的出口是湖岸边。
丛林萌生的雾遮挡了视线,像是奇妙仙境,藏有长翅膀的红发小精灵。
影影绰绰间能看到湖岸有一座木色小屋,应该是船屋,他曾听莱德提起过,有一艘红色窄船在水面上轻轻飘荡。
斯克内尔向船屋走去,如果把钢笔放在这里,莱德看到后就会知道。
……
感谢上帝!
他现在十分庆幸自己冥冥中来到了这里。
因为他看见,就在屋里低矮的小床上,像小动物一样蜷缩身体睡在那里的人!
是莱德!
除了他还能有谁拥有像暖阳一般的红发呢?
斯克内尔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他甚至无法做到蹑手蹑脚不去打扰莱德。
但最后他还是止住了动作,静静站在门外,门没有遮严,刚刚的暴雨在门口的地板上留下一片水渍。
也许风雨反而能让莱德安稳入睡,这个船屋是一处安全静谧的地方,他此时的身体需要休息。
那么自己的到来便是不合时宜,他也许该离开,不该一厢情愿打搅莱德。
就像之前那样,在察觉到自己的感情后也不能自顾自地打扰莱德。
所以是时候走了,他现在可是在擅闯私宅,难道还要罪加一等烦扰这里的主人吗?
在门外站了不知多久,犹豫之后,斯克内尔悄声说道:“晚安,莱。”
说完他便决意要走,就在这时,从身后传来令他再无法移步的声音:
“科尔,你还是要离开吗?”
斯克内尔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动静,莱德似乎是光脚踩在了地板上。
现在,他必须转身面对莱德。
就让他那些逃避的作祟心理下地狱吧!
他终于听见自己说:“不。我不想离开你。”
这是他一直真切希望的,鼓起勇气望着莱德。
莱德就站在那里,仍旧是少年般抽长的身躯,却眼见消瘦,让斯克内尔觉得他已承受不住哪怕一次的暴雨来袭。
红发年轻人的精神实在恹恹,让那张美好的面庞显得憔悴,他终于挤出一个笑,灰蒙的浅蓝眼睛渐渐动容。
斯克内尔知道,年轻人终会止不住泪水,让眼泪随他这段时间以来受伤的心诉说。
于是,在莱德的笑愈加深想要控制不会失态之前,斯克内尔冲进去抱住了他。
莱德本来站着,被他这一冲击却仍抱紧他向后倒,紧紧抱着。
“对不起。”斯克内尔用手撑住了床,让莱德能够坐着,他自己则将脑袋抵在莱德的胸前。
能感受到莱德的心跳,胸腔的震动,呼吸的起伏悉数传达到自己的心上,他甚至能感受到莱德止不住泪水的频率。
“我很抱歉。”关于他们的争吵,他拒绝的联系,逃离没发觉的病症,他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他没有勇气的种种事。
一件件事掰烂揉碎再道歉,这不过是他为了自己自私地祈求原谅,以爱企图对方善良大度。
可是莱德亲吻了他的脸颊,用那双蒙泪的眼注视他:
“科尔,科尔,你不会离开我,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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