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过那样一个难过的夜晚后,斯克内尔独自去找了莱德的治疗师。
尽管是擅自拜访,文特森女士还是在下一位预约者到来之前好心接待了斯克内尔。
“斯克内尔先生,我记得你是菲尔普斯先生的朋友。”
“是的,女士。我昨天见到了莱德,他的情况不太好,他夜晚在催吐。”
文森特仔细记下了斯克内尔说的话。
她说:“我很高兴您对菲尔普斯先生如此担心,关于菲尔普斯先生的治疗情况在昨天诊疗时我也察觉到了,我会针对他的情况提供更有针对性的帮助。”
斯克内尔有自己的疑惑: “不好意思,我不是否定您的专业性,只是莱德的心理抗拒十分严重,他几乎无法自我抵抗。”
文森特说:“很抱歉斯克内尔先生,关于菲尔普斯先生的更多情况我无法向您透露更多,但是我很理解您作为朋友的心情。”
接着她又犹豫了一下,“据我了解菲尔普斯先生是一个人在伦敦,他的年纪还很小,在我看来一般像他这样的患者更需要来自家人的帮助。”
可是斯克内尔很清楚莱德无法获得他家人的帮助。
“是这样的,医生,事实上我和莱德并不仅仅是朋友。”
斯克内尔对文森特女士坦诚了自己和莱德的关系。
他们是正在交往的恋人,而在伦敦也只有自己能帮到莱德,他不能仅以朋友的身份照顾一位病人,他必须要去做作为爱人能为莱德做到的事。
文森特显然对此有些意外,但也只是挑挑眉,“哦,我了解了。”
只是她仍恪守职业规范,并不轻易向斯克内尔透露莱德的病情。
“但如果你们真的是恋人关系的话,我建议你不要让他一个人独处,回避情绪和外界会让他的情况更加严重。”
最后,体贴的治疗师仍从她的专业角度给了斯克内尔许多建议。
她十分和善,说如果能有来自恋人的支持会让菲尔普斯先生轻松许多,她相信菲尔普斯先生会恢复健康,尽管这不会是一个容易的过程。
即使有爱,但那更加考验恋人的耐心和坚持,以及信任。
在离开之前,斯克内尔想到了朱丽恩。
他问文森特他该如何做能让一个因丧子之痛而陷入幻想的母亲好受些。
治文森特女士温柔地说:“斯克内尔先生,我目前不能给你好的建议,但一个人的悲痛是无法轻易随着时间化解的,她陷入的不仅仅是幻想,更是悲伤,我想她或许需要更多的帮助。”
斯克内尔明白她说的是事实,“我知道了,谢谢您的建议。”
从文森特的私人诊所离开后斯克内尔回到了舰队街,他没有让莱德知道自己找过治疗师,恐怕这会给年轻人造成负担,决定等莱德的情况好转之后再向他坦白。
之后,斯克内尔在征求莱德的同意后就搬过去和他同住。
莱德唯一的要求是不要把他的屋子变得再像老街的单身汉公寓那样。
坦白讲,这不太算是恋人间的甜蜜同居,毕竟莱德更愿称斯克内尔是为了方便来照顾他这位病人,他们目前是病人和一位需要照顾病人的男友的关系。
即使整个八月斯克内尔都处于一种必须谨慎但又必须显得不那么过于关切的状态,这也让他甘之如饴。
和莱德同居后,斯克内尔开始不再回避在莱德面前谈论年轻人的康复进程,并终于开始行使一些年长者的“威严”。
也只是一点,他向来认为年龄不能成为他和莱德之间不平等的体现,但在面对莱德试图打破某日规律进食或突然想大吃一通的想法时,对莱德说“不可以”是很有用的方法。
每到这时,莱德好看的眼睛会不由自主变得水汪汪的,尽管你知道那是他泪腺过于敏感的表现,也会开始同情。
斯克内尔,你面对的可是一位病人,你怎么能用这样的态度让他难过呢。斯克内尔开始在心里唾弃自己的冷酷。
但坚持冷酷却是必要的,因为这样,斯克内尔才得以和莱德共享关于莱德病症一天天好转起来的快乐。
莱德会评价他:“我有时觉得你简直像我的哥哥,斯克内尔。你比提莫西和洛兰要尽职多了。”
斯克内尔没有反驳,非常诚恳地道歉,但他仍然坚持那些规定。
莱德也只好无奈接受,说:“谁让你就是一位尽职的好哥哥呢?”
斯克内尔坦然接受赞美,但也不由感慨:“如果我从小就能认识你就好了,莱,多希望我能一直陪在你身边。”
这话听起来很肉麻,莱德会以亲吻安慰他,“你能陪我的时间还很长呢,斯克内尔先生,不要这么悲观。”
值得一提是,斯克内尔很快就经历了他可爱的莱德是如何完美演绎,用一个称呼让自己的原则性完全丧失的时刻。
——
伦敦除了燥热难耐的地铁之外已经和夏天完全脱离关系,短暂的秋季已经到来。
斯克内尔为下午突降一场雨后的凉意打了几个喷嚏,思忖在接到莱德后一定要喝杯热可可。
莱德今天一天都在大英博物馆,斯克内尔和莱德约定好下班后接他回家。
自从他们同居后,又在文森特女士的帮助下,莱德的进食障碍在一天天好转。
文森特建议莱德多去做一些事情转移注意力,于是年轻人开始探索伦敦这座城市,他几乎每天都在外出,去到一些连斯克内尔都不熟悉的地方。
斯克内尔也会为莱德搜集信息,他的工作就是有这点好处,消息更灵通一些。
他会告诉莱德哪里有最新的展览,剧院又新排了什么新剧,又或者最新的电影上映。
莱德被允许尝试吃其他食物之后,斯克内尔会和莱德去莱斯特广场附近吃日料,再散步到皮卡迪利圆环广场,坐在能看见丘比特雕像的长椅上聊天。
在伦敦难得出太阳的时候,莱德会停止他的探索活动,去公园晒太阳。
斯克内尔会在下班前接到莱德从电话亭打来的电话,告诉他自己在海德公园或是其他地方。
当莱德说他在公园里时斯克内尔的心猛然揪了一下,原因无他,伦敦实际正处于恐慌之中。
因为就在七月二十日,两枚炸弹分别在海德公园和摄政公园爆炸,爆炸事件造成十一名军人死亡,有数十位平民受伤。
凶手是同样造成女王表兄蒙巴顿勋爵被炸身亡案的IRA,他们声称对此负责。
而人们再一次意识到在这个时期,其实他们离真正的和平都很遥远,冲突和暴力,斯克内尔在舰队街工作很久,现在又在政治新闻版工作,这些东西他完全不陌生,他从开始进入报业时就心存理想,或许自己的笔下文字能撼动某些事物。
但当这种事件发生时,他往往难以直视记者传来的采访和现场照片,也许只有真正的政客才能对着所有人发言:
“这些罪行是对民主一无所知犯下的,我们不会休息,直到他们受到法律的制裁”。
“但我们的生活仍在继续。”莱德在面对斯克内尔的担忧时坦然道。
有一次是在圣詹姆斯公园,斯克内尔见到莱德时年轻人正在长椅上闭着眼休息,他没有去打扰莱德。
正好他的口袋里有剩下的面包干,正要喂鸭子时就听见身后传来幽怨的声音,让他吓了一跳:
“科林·斯克内尔,你知道吗?鸭子不能吃面包,它们会因此而死。”
自那之后,斯克内尔再不会拿东西喂任何禽类了。
正在想那些美满的鸭子时,斯克内尔的余光被路边的花店吸引。
他应该给莱德带一束花。
一束浅蓝色的带着水珠的绣球花。
……
“一看就是路边小贩卖的花束。”
让人恼火,斯克内尔和莱德一回到公寓就看到提莫西坐在一辆张扬的轿车里。
“我听说同性恋的审美一向不错,看来也不是那样。”
提莫西继续对斯克内尔评头论足。
“提姆,你的话真是刻薄。”莱德很生气,“要我说你这辆车子也很难看,这些喷漆一看就出自学徒之手。”
“我只是来看你,莱蒂,你现在情况还好吗?”提莫西收起了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担忧问起莱德的现状。
“我很好,要进来喝杯茶吗?”
“如果是和斯克内尔一起的话那就不用了,我这几天都会在劳德板球场,到时候我会来单独看望你,我亲爱的弟弟。也欢迎你来看比赛,你知道的,我们约克郡的队伍对战牛津的比赛。”
“我会考虑的。路上小心,提姆,伦敦的路况可要复杂多了。”莱德友好提醒他,“还有,谢谢你为我介绍医生,我已经好多了,真的。”
“哦,莱蒂……”提莫西很是感动,他的脸上尽是欣慰。
这位不速之客终于离开后,斯克内尔悄悄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他最应付不来提莫西这样的人。斯克内尔十分确信,提莫西只有对被列为他的敌人列表的人才会抛弃他的贵族素养,很不幸,自己已经上了他的永久清单。
之后莱德告诉斯克内尔不用在意提莫西说的话,这束花很美,他很喜欢,把花插进了两人一起挑选的玻璃花瓶中,摆放在电视机旁的架子上。
晚上两人窝在沙发上看《加冕街》的时候那束花的叶子就会在晚风吹拂下轻轻摇晃。
即使两人都不算是这部长寿肥皂剧的忠实观众,只是在这样的良夜里和莱德相互依偎。
看着彩色电视机里曼彻斯特排屋里人们戏剧性的生活,某时某刻斯克内尔也会生出一种他和莱德的故事正在上演的奇妙感觉。
日子一天天过去,莱德终于好转,在他回到剑桥之后斯克内尔又搬回了老街。
即使现在的莱德也不能完全说已经痊愈,他仍会对进食或体重以及其他事而焦虑。
而之前的疗愈过程中莱德痛苦亦是无法被描述的,斯克内尔不能仅以自己的语言去描述,那甚至可以算是妄自揣测莱德的痛苦。
尽管他能回忆出每一天发生了什么,莱德或窘迫或崩溃,或是每天按照计划表进食的每一点好转,莱德终于敢站到体重计上直视数字时的表现,那都清晰留在斯克内尔的脑海里。
但斯克内尔无法真正把这些事讲出来,唯有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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