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的空气仿佛被莱恩那句“愿赌服输”冻住了。
琥珀盯着莱恩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脸上还憋着股不服输的劲儿:“愿赌服输就愿赌服输,我琥珀还不至于赖账。说吧,要我做什么?”
莱恩的指尖离开镣铐,转而轻轻抚摸着八音盒上的芭蕾小人。那断了的腿还歪歪扭扭地挂着,却依旧随着旋律固执地旋转,像个不知疲倦的小丑。
“一个人。”他淡淡地说,指尖在芭蕾小人的裙摆上停顿了一下。
“你爱人?”琥珀脱口而出,话刚出口就有点后悔。
他记得乔刊说过,莱恩的心上人也是个男人,失踪了。
莱恩抬眼瞥了他一下,那眼神里没什么波澜,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不是。”
“不是?”琥珀愣了一下,“那你让我找谁?我以为我以为你会想让我替你去找你失踪的爱人。”
莱恩转动八音盒的手停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拧动发条,沙哑的旋律再次响起,带着种破败的温柔。
“梅雷迪斯。”莱恩的声音很轻,轻得像被风一吹就散,“他或许已经死了,或许还活着。在某个我不知道的角落。”
他说这话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握着八音盒的手指却微微收紧。
琥珀看着他,突然觉得那些关于数据猎人的传说都挺可笑的。什么无所不知,什么连王庭都敢得罪,到头来,连自己爱人的生死都搞不清。
“那你让我找的是谁?”琥珀又问,语气软了点,“你身为数据猎人,花岛就没有你查不到的事吧?连议会数据库都敢黑,找个人还要我帮忙?”
莱恩终于抬眼正视他,浅灰色的瞳孔里映着帐篷顶漏下的光斑,像两潭结了薄冰的死水。“因为我不能去那里。”
“不能去?”琥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猛地拽了拽铁链,镣铐撞在床架上发出哐当巨响,“刚刚你还说花岛哪里都能去。这才过了多久,就有你不敢踏足的地方了?我倒要听听,是什么龙潭虎穴,能让你望而却步?”
他往前凑了凑:“我很好奇,到底是哪里?”
莱恩没有立刻回答。他转过身,背对着琥珀,破烂的婚纱裙摆拖在地上,沾满了沙砾和不明污渍。帐篷里只剩下发条转动的旋律,还有两人的呼吸声,一急一缓,在帆布间打着旋儿。
过了很久,久到琥珀以为他不会回答了,莱恩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新约圣母院。”
那里不仅是帝国重地,还藏着无数秘密,比如罪婴池,比如生育配额的档案,比如,那些被判定为“罪人”的人最后的归宿。
莱恩要找的人,竟然在那里?
琥珀看着莱恩的背影,突然觉得那身破烂的婚纱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股说不出的悲凉。他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被莱恩打断。
莱恩转过身:“你只需要告诉我,去还是不去。赌约可没说,你能讨价还价。”
琥珀开口道:“告诉我,你要找的人是谁?还有,你为什么偏偏不能去那里。”
过了半晌,莱恩才缓缓道:“梅雷迪斯现在是死是活,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我踏进新约圣母院半步,他必死无疑。”
琥珀几步跨步道莱恩面前,震惊道:“他们用他威胁你?新约圣母院可是政府部门,还干绑架勒索的勾当?”
莱恩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王庭的徽章上刻着‘正义’,可他们用抵抗剂划分三六九等。红骑兵的斗篷染着鲜血,却宣称在守护和平。”
他俯身凑近琥珀:“你真以为绣着十字的地方就没有肮脏的交易?”
“王庭并不一定代表正义。”
莱恩直起身来:“你只需要知道,我要找的是个孩子。应该四岁了,男孩,应该长着和梅雷迪斯一样的黑色眼睛。身上也一定会有凯尔特结的胎记。”
琥珀惊呼:“又是凯尔特结!这已经是我知道的第四个有凯尔特结的人了。而且不是和新约圣母院有关,就是和伊甸园、执法院有关。莉亚、莉连和她的父亲身上都有凯尔特结和螺旋结。现在又来一个孩子,红骑兵难道专门抓身上有这个胎记的人吗?”
莱恩眼中尽是嘲讽之色:“或许。”
琥珀转身气馁都坐在床上:“不是说这个胎记是家族传承吗?怎么各个都有,难不成他们几个还能是一家人?”
莱恩听到话顿了一下,随后笑道:“万一真是呢?”
琥珀没在意莱恩的话,却在看到莱恩紧绷的下颌线时收了声,“那孩子和你什么关系?”
“无关。”莱恩的回答快得像在掩饰。
“无关?”琥珀突然抓住他话里的漏洞,“那你还要找。”
莱恩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因为那是梅雷迪斯的孩子。”
琥珀盯着莱恩苍白的侧脸,眼睛里写满难以置信:“梅雷迪斯,他和你不是......”
他没说下去,可那未尽的话像根刺,扎得空气都发紧。
乔刊说过莱恩的心上人是个男人,失踪了.两个男人怎么会有孩子?难道梅雷迪斯不仅背叛了莱恩,还和女人有了一个孩子?
“他不会背叛我。”莱恩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固执,“永远不会。”
琥珀突然想起薇拉妈妈攥着维维安戒指时的眼神,也是这样,带着近乎偏执的信任。
“你这句话,我听过一模一样的。”
莱恩抬眼瞥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薇拉说的。”
“你怎么知道?”琥珀猛地坐直,“妈妈只跟我说过,连克拉拉都不知道。”
莱恩:“别忘了,我是数据猎人。花岛没有我查不到的事。”
琥珀的呼吸骤然停滞。
“你和梅雷迪斯的事,”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像耳语,“怎么跟我妈妈和维维安那么像?”
薇拉当年也是拼了命要找回维维安的孩子,也就是克拉拉,顺带捞起了无关的他。莱恩现在也要闯进新约圣母院,找梅雷迪斯留下的孩子。
这两份感情里都藏着说不清的执念,像被海水泡胀的锚,沉在心底拽着人往下坠。
“你们的感情真的还好吗?”琥珀追问,目光落在莱恩紧抿的唇上。
莱恩白了琥珀一眼:“不好的话,我根本不会管那个孩子。”
琥珀继续问:“可你怎么确定孩子一定在新约圣母院?而不是被扔进了罪婴池。”
莱恩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带着点
自嘲,又有点悲凉:“因为这是他们答应我的。”
帐篷帘被海风掀起一角,桑教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逆光里,他扫过帐篷里的两人,目光在莱恩破烂的婚纱裙摆上顿了顿,最终落在琥珀手腕的镣铐上,眉峰猛地蹙起。
琥珀从床上站起来,正要介绍莱恩,桑教先一步开口。
“你怎么在这里?”桑教的声音带着刚从外面回来的沙哑,眼睛看着莱恩问。
莱恩慢悠悠地转动八音盒,芭蕾小人在旋律里固执地转圈:“来兑现赌约而已。”
他抬眼看向桑教,浅灰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玩味,“怎么,不欢迎?”
琥珀疑惑:“你们认识?”
“算不上。”莱恩轻笑一声,指尖划过帐篷壁上的破洞,“他找我查过消息,就认识了。”
他转向桑教,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你要的消息还没查到,查到了自然会告诉你。”
说完,他提着婚纱裙摆离开。
帐篷帘晃了晃,莱恩的身影消失在海风里。
“你要查什么?”琥珀追问。
桑教没回答,只是俯身捏住镣铐的锁扣。金属碰撞声里,束缚骤然松开,手腕上的红痕在天光下格外刺眼。
琥珀继续问:“你刚刚开会说了些什么?”
桑教从口袋里掏出那管熟悉的药膏,挤在掌心揉搓发热,猛地按在琥珀的手腕上。
“嘶,”琥珀疼得龇牙咧嘴,却没躲开,“你谋杀啊?”
“新毒株出现了。”桑教的指尖带着药膏的清凉,一遍遍摩挲着他的红痕,“感染者开始批量变异,纳罗克的数量比上个月激增三倍。”
他收回手,转身收拾桌上的压缩饼干:“明天一早回明莱城。”
“可是......”琥珀想说什么,却被桑教打断。
“第三巡逻队全队覆灭,无一生还。”桑教的背影对着他,肩膀绷得笔直,“抵抗剂虽然没送出去,但你的任务也算完成了。明天就回去,我和你一起。”
“我还没好好看过奈杰尔说的海边的日落呢。”他小声嘟囔,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床上的铁皮。
桑教的动作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身,黑眸里映着帐篷顶漏下的光斑:“现在去看。”
琥珀愣住:“啊?”
“我陪你去。”桑教扯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扔给琥珀,“穿好。海风大。”
琥珀接住外套,微笑这套上桑教的外套,绿眼睛里亮得像落了星子。他拽住桑教的手腕就往外走:“那快走。”
琥珀拽着桑教的手腕往外走,路过训练场时,视线被跑道上两个熟悉的身影勾住。
是那两个嚼舌根的巡逻兵。
他们穿着厚重制服,正围着训练场的沙圈跑步,汗水浸透了后背,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跑道边站着个叼着哨子的教官,时不时扯着嗓子吼两句,声音里的不耐烦像鞭子似的抽过去。其他士兵抱着胳膊站在阴凉处,眼神里带着看好戏的漠然。
“他们怎么在跑步?”琥珀的脚步慢下来,视线在那两人踉跄的背影上顿了顿,突然扭头看向桑教,眼里闪过一丝了然,“你干的?”
桑教的目光瞥了眼跑道:“擅离职守,编排长官。按纪律,负重跑二十圈。”
琥珀的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又故意板起脸,拽着桑教往海边走:“纪律严格点好,省得有些人整天没事干,就知道背后嚼舌根。”
琥珀踢着脚边的石子,声音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桑教的脚步没停,侧头看了琥珀一眼:“不想让人知道,就别做。”
琥珀愣了一下,突然笑出声。他知道桑教指的是巡逻兵议论的事,也指他刚才冲出去吵架的举动。这人总是这样,绕着弯子说些硬邦邦的话,却把该护着的都护得好好的。
“知道了。”他故意拖长音调,手指在桑教手腕上轻轻划了下,“那下次他们再胡说,我是不是可以直接找你告状?”
桑教板着脸加快了脚步:“日落要错过了。”
琥珀笑着追上去,海风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沙滩上紧紧挨着,像两道终于找到归宿的光。
本来是存稿,一不小心发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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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梅雷迪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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