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教的目光在薇拉面上停顿片刻,又转向琥珀,语气平淡却清晰:“说到做到。”
“信里说什么了?”琥珀凑到桑教身边,好奇地拽着他的袖口,“我都没来得及看,克拉拉就藏起来了,跟藏糖一样。”
克拉拉哼了一声,把背后的手背到身后:“就不告诉你。反正比你送的那枚死亡纪念戒指吉利多了。”
她转向桑教,眉梢挑得老高:“你和琥珀到底怎么认识的?你们并未共同经历长久的人生,你写内容不足以让我相信。你为什么写信给我和妈妈?”
亚契也跟着点头,卷毛脑袋点得像拨浪鼓:“就像我和克拉拉一样。”
琥珀憋笑看着桑教,想看他怎么应付这连环追问。
桑教却异常认真地答道:“因为你们是琥珀最重要的人。”
这话一出,连最稳重的薇拉都愣了愣,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克拉拉张了张嘴:“这话说的我爱听。”
薇拉:“先生,琥珀性子跳脱,如果给你惹了麻烦,还请多担待。”
“他不麻烦。”桑教的回答很快,几乎没有犹豫,“他帮过我。”
琥珀彻底懵了,他什么时候帮过桑教?是帮他处理后背的鞭伤,还是其他什么?好像都算不上“帮”,更像是互相添乱。
他正想追问,登记处的工作人员突然拿着一张薄薄的纸走出来,脸色严肃得像块铁板。
“克拉拉·艾略特,亚契·库珀。”那人念出名字,把纸往柜台上一拍,纸张边缘的褶皱在撞击中抖了抖,“适配度检测结果,90%。”
亚契的卷毛猛地竖了起来,和被静电击中的蒲公英没什么两样。他拽着克拉拉的手,结结巴巴地问:“90%,这么高吗?”
工作人员扯了扯嘴角,难得露出点人情味,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这是近半年来明莱城最高的适配度。恭喜你们获得生育名额,下周就能去培育中心登记,不用等了。”
克拉拉捏着那张薄薄的检测单,她和亚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难以置信。亚契的卷毛耷拉下来,憨声问:“是不是搞错了?我们邻居等了快两年采用合适的。”
工作人员扯了扯嘴角,难得露出点人情味:“你们是特殊审批。议会刚下发的通知,适配度90%以上者可优先排期,下周就能去培育中心登记。”
“特殊审批?”克拉拉皱起眉,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检测单的边缘,“为什么是我们?”
琥珀正踮脚够桑教口袋里的蜂蜜糖,他记得这人总在口袋里藏着一两颗,闻言笑嘻嘻道:“花农没白当,这笔交易挺划算。上次向议会提了三个条件,没想到现在就兑现了。早知道我就多提几个,比如让邓普西那红毛猩猩给我擦靴子。”
桑教的黑眸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无奈:“你做的?”
琥珀拿了一颗糖塞嘴里,满是笑意的眼睛看着桑教点头。
他搂住克拉拉和亚契的肩膀:“记得下周去登记,再磨蹭小卷毛都要等成老卷毛了。到时候我要第一个抱孩子。”
克拉拉和亚契两人站在新约圣母院的台阶上发懵,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个刚从梦里醒来的人。薇拉妈妈正低声叮嘱着培育中心的登记流程。
琥珀却笑得灿烂,撞了撞桑教的胳膊,眼睛里闪过促狭:“你说我们两个要不要也去测测?说不定适配度比他们还高,比如100%?到时候执法院是不是要给你换个新头衔,叫琥珀的人?”
桑教的眉峰骤然蹙起,只是用眼神剜了他一下。
“怎么?不敢?”琥珀得寸进尺地凑近些,手肘故意蹭过他的腰侧,感受着对方肌肉瞬间绷紧的触感,“还是怕测出个100%,吓得执法院当场给你降级?”
“胡闹。”桑教道,而后转身看向薇拉,“我还有事,先走了。”
薇拉妈妈笑着点头,眼睛在琥珀和桑教之间转了一圈,像是看穿了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桑教转身要走,琥珀拽住他的手腕。
“什么事这么急?连句解释都吝啬给我?”
桑教的脚步顿住:“与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琥珀往前凑,几乎要贴到桑教身上,“你要去的地方,说不定我熟路呢。”
桑教:“我去黑市。”
琥珀:“我正好要去找黑市莱恩,那孩子的事得跟他说清楚。你去你的,我找我的,互不耽误。”
他绕到桑教面前,倒退着走路:“再说了,黑市那帮人眼高于顶,没我这胸针镇场,你说不定要被当场子打一顿。”
桑教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聒噪。”
克拉拉突然喊住他们,晃着手上那枚沙漏戒指:“沃德先生,下次再见。”
桑教回头颔首应答。
琥珀笑得更欢,突然伸手拽住他的手腕,“走快点吧。”
两人穿过明莱城的老街区,空气里的腥甜和劣质香水味越来越浓。
黑市深处的地下室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像泡在水里的旧书。唯一的天窗被厚布遮住,只有几缕惨淡的光从布缝漏下,恰好落在空荡房间中央的身影上。
莱恩正踮着脚旋转,破烂的婚纱裙摆扫过积灰的地面,扬起细小的尘埃。
“还真是有闲情逸致。”琥珀推开门走了进去。
莱恩的舞步骤然停住,他转过身,看到琥珀身后的桑教时,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地下室墙壁上贴着泛黄的旧海报,画着穿燕尾服的男人与婚纱女人相拥跳舞,海报边缘被虫蛀得残缺不全,像被啃噬过的记忆,露出后面灰色的水泥墙。
“找到他了。”琥珀走到莱恩面前,“有胎记。但我不确定是不是你想要找的孩子,他看起来,不太对劲。”
那孩子的眼睛太静了,静得不像个活人,更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玩偶。
莱恩:“有胎记不会错。”
“可我没能带他出来。”琥珀的声音低了下去。
莱恩:“我从没指望你现在带他出来。我要的只是确认他还活着。总有一天,我会把他们都带出来。不管是谁。”
琥珀突然提高声音道:“那儿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那里有人在做实验,畸形胎儿的尸体到处都是,孩子像垃圾一样被随意对待。还有培养舱,里面泡着的全是畸形儿。”
莱恩轻笑一声,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声音平静得可怕,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培养仓模拟子宫环境。用特制营养液维持生命体征。能让他们死不了,也长不大,就那么永远悬在生与死之间。”
琥珀瞪大双眼:“你早就知道?知道为什么不揭穿?就眼睁睁看着那些孩子被当成实验品泡着?”
莱恩嘴角的笑意带着种近乎残忍的了然:“揭穿了又能怎样?”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桑教,“什么都不能改变。”
桑教上前一步,死死盯着莱恩,语气肯定得像在宣读判决:“议会和王庭都知道?”
莱恩带着荒诞的戏谑笑充斥耳边:“与其问他们知不知道,不如说这是不是他们准许的。”
“证据。”桑教言简意赅道。
莱恩掀起眼皮瞥了他们一眼:“就算有,也不会给你。有些事,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就假装没看见。”
琥珀的火气“噌”地窜了上来,攥着拳头就要往莱恩面前凑。
“够了。”桑教的手扣住他的后领,力道却不重,“这里不是争论的地方。”
他转向莱恩:“我会去查清楚。”
莱恩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突然笑了:“祝你们好运。”
桑教拽着琥珀的后领就往外走。
身后传来莱恩的声音:“你要的信息,我给不了你。”
桑教回头:“我自己去找答案。”
琥珀的脚后跟在积灰的地面上拖出两道浅痕,嘴里还在嘟囔:“放开我。我跟他还没说完。他知道得那么清楚,肯定知道一些事。”
桑教松开手:“不是他做的。他只是冷漠的旁观者。”
两人穿过狭窄的巷道,劣质香水和腐烂水果的气味呛得人发晕。墙根处的污水里漂浮着烂菜叶和破布,几只老鼠窸窣窜过,惊得琥珀往桑教身边缩了缩。
他猛地挣开手,指尖戳着桑教的胸口:“我不回研究所。”
桑教皱眉,语气全是无奈:“你想去哪?”
琥珀仰头看着他:“去找一个男人。莉连的父亲。他说要找格里芬报仇,肯定知道些什么。他身上也有凯尔特结,跟那个男孩的胎记很像。”
桑教是拗不过他的,两人同行。
那艘破旧的小帆船还在原地,但甲板上空荡荡的,只有几只幸存的海鸟在桅杆上歇脚,看到人来,扑棱棱地窜向天空,留下几声嘶哑的鸣叫。
“人呢?”琥珀扒着船舷往里瞅,船舱里堆放着发霉的渔网和空酒瓶。
“那疯老头走了。”旁边补渔网的渔夫抬头啐了口唾沫,手里的麻线在指间打了个结,“天天守着破船,前几天还跟我借刀,说要去报仇。”
“可不是嘛。”另一个正在修船的男人嗤笑,手里的锤子敲得“砰砰”响,“几天前见他背着个布包离开,怕不是真的找到格里芬,去找人拼命去了。”
船帆在风中无力地耷拉着。琥珀扒着船舷看了半晌,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跑哪儿去了?报仇也得带点脑子,就他那把老骨头,别说找格里芬,怕是连圣歌兰的门都进不去。”
桑教开口,语气斩钉截铁:“执法院有权检查新约圣母院,但需要申请调令。我先回去申请。”
琥珀:“那我回圣歌兰。万一这老头真去找格里芬了,以他那疯劲,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
桑教看着他:“小心点。”
“知道啦。”琥珀挥挥手,转身往圣歌兰的方向走。
琥珀回到圣歌兰时,远远就看见研究所门口聚着一群人,黑压压的一片。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往常花农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大都是工作需要。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是乔刊。
他的蓝斑比平时更明显,蔓延到脸上,眼睛里没什么情绪:“你回来了。刚想派人去找你。”
琥珀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发生了什么事?”
“格里芬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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