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得并没有逻辑。“跑出去”和“认不认得路”之间又没有关联,可丁梅就是一直在这样去问,因为她想不通为什么母亲要往外跑,只要想不明白这一点,她整个人的思路就会被套住,没法正常配合张正义和方好的问询。
方好于是选择先不回答,而是走到丁奶奶的房门前。里面的床铺确实是空的,被子歪在一边,还有她的拖鞋整整齐齐地摆在床头。她的外套不见了,一顶草帽倒是挂在门边的钉子上。一个塑料小桶被掀翻在屋角,倒出来的几根细绳被丁梅扫到一边。
方好指了指:“这些是?”
“她天天拿那些破绳子打结,不知道是要干什么。”
方好看向屋子里专门买来给老人看的电视,争得同意后用打开了电视。
“你别乱换台,到时候我们找不到了。”丁梅嘀咕道。
现在的电视做了太多无用的功能,明明除了中老年群体年轻人根本不怎么看电视,却别说丁奶奶了,连丁梅两口子都不太会搞。只有她女儿寒暑假回家的时候才能帮奶奶设置一下。这定好了放什么之后,其它时间别人除了开机关机外,都不敢动。
也就是说,电视几乎是一直只放着这被选好的片子。
滚动着看了一下,里面几乎全是各种各样的谍|战片、民国片和战争片。
这些剧大多都是“神剧”,实际上质量好的没几部,但耐不住老一辈人就爱看这些。这种剧本身也为了搞点新意,总是换着花样往里面加一些“神内容”来表现特工们的神勇。
再看那些打了粗糙的结的绳子...
“我看,她可能不只是练手。”方好说。
张正义叹了口气,扭头对丁梅说:“丁姨以前不就有过从家里偷偷跑出去的情况?最近是变得更糟了吗?”
丁梅沉默了一会儿,像是被什么戳到了痛处。她的眼神从尖利变得低落,语速慢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关不住她呢...”
抵抗了半天,丁梅终于不再逃避讨论丁奶奶的情况这一话题,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也算是吐苦水吧。
“我妈年轻时候就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她的嗓音压低了,“我爸还在的时候,她一句话顶十句,我们谁都不敢顶嘴。哪怕她错了,她也绝对不会低头道歉。哪怕地里干活她都要抢着上,人家笑她‘老来争强’,她更要干得比谁都卖力。”
“她们这一辈人很多是这样的,你也是不容易,你爸没了后,她是不是就变得更倔了?”张正义问。
“那还用说?”丁梅满口的无奈,“她怕自己被嫌弃,年纪大了帮不上忙,就天天抢着干事儿。我劝她歇着,她就说我不让她动,是因为嫌她老,嫌她不中用了。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我也烦了,就随她了。”
“那后来呢?”
“后来她病了,你也知道的嘛!脑子开始糊涂,连我也不太认得清了。可她还是不让人管,非要自己出去种点什么,弄得浑身是泥。”
“有一次她自己跑出去了,结果迷了路,我们全村找了两个小时,那次你不也是帮忙在找吗?你那时候还在主岛不是吗?”丁梅说。
“是这样,我记得的。”张正义也陷入了回忆。
“后来是你们的同事在老供销社后头那个水沟边上找到她。那天她吓坏了...也怪我凶了她几句。”丁梅的声音哽了一下,又强行咽回去,“从那以后,我就只能把她锁在家里了。我们也要干活啊,家里没人盯着她,她跑出去要是再出事怎么办?我真是没别的办法。”
方好听着,也没出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丁梅边说,常年干农活导致的粗糙手指在被风吹得起皱了的厚皮衣上来回揉着:“以前还有邻居在,大家还能帮着看一眼。现在好了,邻居都搬去镇上楼房里了,要么就去主岛了,这一圈全是空屋和田地,只有我们还守在这儿。我哪儿还有人帮着盯啊?”
张正义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不是不孝顺,”丁梅急急地辩解,“我妈是我亲妈,我怎么可能不管她?可她什么都要争,什么都不让人插手,自己想干嘛就干嘛,我真的很累…你看,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我总不能把家里封起来吧!”
“我懂你。”听完她的诉苦,张正义把话题引到正事上,“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人找到。”
方好走到墙边,看着外头薄雾中的田野,一垄垄绿油油的秧苗正迎着海风轻轻晃动。
这么静、这么空大的地方,一个老人家,能往哪里去呢?
听丁梅说,她们发现老人不见了之后,两个人想着她不可能走远,于是在附近一通乱找,也没个方向的。
而院墙外那砖石处的脚印只能指出一个大概的方向,按照这个去搜寻,有些用处,却也不大。方好想起来昨天刚见到丁奶奶的时候,她低着头,好像是在看路一样,仔细想想,说她是在低头找东西也有可能。
她一定是在寻找什么,有什么心事,困住了她,所以她才会这样。
方好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丁奶奶以前有没有丢过什么东西呢?”方好问。
听到这话,丁梅的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张正义立刻就知道了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可眼下不说也得说,忙劝慰她说:“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现在也无法追踪了,可我们总归要知道,才好找到人呐。”
“我妈以前,是最要强的一个人。”
丁梅的声音带着一点迟疑,也带着点压抑许久的情绪。
她站在自家院墙边,拽着袖口的手指蜷缩在一起,看着方好和张正义。她可以只说丢东西的事情,但似乎是出自某种畏惧——或者说单纯的一些认知习惯,她还是先一字一句地从过去开始回忆起。
“我小时候,我妈就很厉害。家里的事,她说一不二,谁都不敢顶她。外面的杂事,她做得也非常好。”
张正义没有插话。她已经听过不少老一辈人年轻时的故事,也习惯了这种夹杂着尊敬与怨气的复杂情绪。方好则有些焦心,想快点去找老人。张正义只得拉住方好,让她别那么急躁。
这是和上了年纪的岛民们相处时必须要有的技能,如果不让她们把话说完,那她们就几乎不会好好配合。
方好也只好静下心听故事。
“那时候我们住在那边的村落里,挤在只一间的石头砌的房子里,屋檐下都是青苔的。”丁梅接着说,神色飘忽了一下,像是回到了那个潮湿咸腥的年代。
“我爸反正是胆子小,有我妈在才有主心骨。我妈去哪儿他去哪儿,我们小时候也就跟这样一起种地,在合作社养猪,还有上山砍柴。我记得她有一次为了一头病猪,一夜没睡,背着猪药来来回回地跑,结果猪还是死了,她把猪埋了,回来一句话都不说。别人家女人男人躲着重活,她却抢着去码头卸货。干这些活儿能拿更多的粮票,所以谁也劝不住。”
方好点了点头,这也就能解释老太太一身的力气是怎么来得了。
“可你说一个人再要强也没用啊,”丁梅轻轻叹了口气,“她拼了一辈子,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我们反正就被生在这个岛上也会死在这里,哪儿也去不了。日子紧紧巴巴的,什么好东西都没见过。”
她顿了一下,然后话锋一转。
“有一年,我在地里翻到一个东西。黄黄的,看着脏,但是一擦就亮了。我哪儿晓得这是什么,赶紧喊我妈来看,她一把就拿了过去,也没说啥,赶紧招呼着我们一起跑回家。她一边擦一边念叨,说这可能是金子。”丁梅苦笑,“当时我们全家都围着那个疙瘩看,谁也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但心里已经飞起来了。”
张正义和方好对视一眼、战乱年间,沿海的大户人家大多躲去了外国,却也总有那无法跟着走的家眷就只好带着些剔剔指甲就能让穷苦人家过上一年的细软搬到了附近的海岛上。所以在地里挖到金子,也是很合理的。
“后来怎么处理的?”
“我爸说是不敢留,他吓都吓死了,说要是被知道了是私藏东西,会不会被批|斗。那会儿上面抓得紧,街上还贴着很多标语。”
“我当然是想要了。我从来没有过这种好东西,而且是我捡的呀!”
“可我妈呢,她只是说‘交给我吧’。后来有一天,她从主岛回来,用帕子包了个金镯子回来。金灿灿的,可真漂亮啊。她又去换了一些红绳,把镯子缠了一圈红线——她怕人知道。”
“她戴着那个镯子,连睡觉都不摘下来。我那时候很小,却也懂得不可以乱说话,但在家里我会央求妈妈让我偷偷地摸一摸。”
“这个镯子最后还是没留住。”即便是现在提起这件事,丁梅的脸上还是洋溢起可惜的神色。
如果明天没能上榜的话就再苟一周,更新个大概三次直到总字数4万字左右再看下周的榜单。要是还没能上的话,就再保持周更三次到5、6万字左右的时候苟下下周的榜单。要是又双没有榜单的话...唉虎也是被各位咪惯坏了,连着两本顺V真是有点不想倒V,但真的要是那样的话也没办法,那我就索性能日更就日更嘞,看看能不能圣诞节前完结这本和伪人,然后爽玩一整个圣诞,等开年后我要狂写我最喜欢的坏女人文学(一本是已经写出来预收文案的那个红果果恶魔魔,还有一本是我想到要写就会幸福地笑的女主大鲨四方的纯暴力文[竖耳兔头]爱!!![狗头叼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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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金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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