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拿着前期打印好的卫星地图,沿着河流中游段上下来了两遍。中午吃过饭,他们又爬到山里更高的一处再一次整体观察。苏然拍了不少照片,晚上在村民家里查看相机,发现出门前未将以前的照片导出,内存卡空间告急。她此行未带电脑,问陈倩谁带了,陈倩冲着院子里大嗓门一叫:“你们谁带电脑了,借来腾个地儿。”
此行的师生都借住在村民的合院里。晚饭后三五人散在院里自由活动。陈倩话音落了两秒,一个干净清晰的声音由远及近:“我带了,怎么?”
苏然住的房间未关,她看见一个黑色身影从院中昏暗的光线中走到门口,陈焕庭的面容在灯光下逐渐清晰。他说:“你们要电脑?”
“是我。”苏然举起手里的相机,“你的笔记本能插SD卡吗?我内存不够了,想腾一些照片出来。”
“可以的,你等下。”
陈焕庭很快从他的房间拿了一个ThinkPad过来,苏然将卡插到卡槽里。传递文件的命令开始模拟一页一页文件纷飞的动画。
“你的卡多大的?”陈焕庭问。
“8个G的。”
“今天照了这么多?”陈焕庭看了眼放在一旁的相机,佳能5D系列。
“没有,”苏然说道,“我出门前忘了清空卡。”
“我这里有一个16G的。”
“这个卡里面照片拷出来,应该够了。”
“有备无患。”陈焕庭还是把卡放到一边。
这个坚持不免让苏然侧脸看了他一眼,但陈焕庭仿佛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
苏然说:“我把之前的照片都拷出来暂存在你电脑里可以吗?”
“可以,把今天调研的照片也拷出来,另外放在一个文件夹。”
苏然的SD卡里存了一些零零散散的照片,包括大学毕业时候和同学的毕业留恋、各种疯狂摆拍自拍、以及沈睿来A市送她的一些留影,苏然想陈焕庭看上去不像是个会随便翻看别人**的人,但还是免不了开玩笑地说一句:“你不会乱翻吧?”
“什么?”陈焕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也笑道:“有不能看的吗?”
他笑起来纯粹而干净,像一抹初冬的阳光。
苏然道:“要不你试试看。”
“我怕辣眼睛。”他说完,嘴角又微微泛起弧度。
这时,电话响起来。陈焕庭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回头跟苏然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等到所有文件都传输完毕,陈焕庭也没有回来。苏然走到门口,看到他还站在庭中那个光枝丫的树下,背对着她低头讲着电话。临近十五,天空中挂着一轮明亮的圆月,院中的水泥地上像覆着一层霜,树影与人影横斜交错。她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构图,便拿起相机,“咔嚓”一照。
村里没有电视,网路也不太好,陈倩来之前在手机里下了好几本小说,此刻正歪在床头看得津津有味。苏然临行前随便带了一本书塞到包里,此刻也没有选择,拿出来百无聊赖地看着。
没过多久,陈焕庭回来拿笔记本。
苏然和他说谢谢,他“嗯”了声。
陈倩问他明天是不是老时间集合,他好似没听到,拿起本子离开了。
陈倩从床头爬过来,问:“他怎么了?”
苏然一脸莫名:“我不知道啊。”
难道他背后有眼睛,知道我偷拍他?
不是吧,就一个背影而已啊。
拍你是看得起你好不。
-
第三天各个小组再次分头行动,为回去做的初步调研报告查漏补缺。为了不耽误大家周一上课,下午三点包车返校。长途的山路让大家昏昏欲睡,刘景明好不无聊,他碰了碰身旁一直看着窗外的陈焕庭,问道:“这山色千篇一律,你看啥呢,这么有劲?”
陈焕庭:“看外面不晕车。”
“跟你说个事儿。”刘景明贼兮兮地说道。
“什么?”
“陈倩那个舍友,苏然,肯定是个富二代。”
陈焕庭一向不爱议论别人,侧头闭目休息:“你知道的太多。”
“真的,别不信啊。你看见她手上的那个腕表没?是百达翡丽的,起步价二三十万。”
陈焕庭微微睁眼:“你怎么知道?”
“今天早上在清河边洗手不方便,我不是接水给大家淋着洗吗?那时候看见的。”
“哦。”
“就‘哦’这样?你这反应也太普通了吧。我还专门去搜了网页,还没看到她戴的这一款,搞不好还是定制的。不信你看看……”
陈焕庭又把眼睛闭上了。
刘景明也靠回座椅,“之前我还对她印象挺好的,现在看来也……我说……”刘景明放下手机,研究起陈焕庭,“你是不是有啥不开心的事儿,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要不——我猜猜——是白素?哦也,我猜对了。”
陈焕庭无语地看他一眼。
“怎么了,你这手还没分干净?我说呢,今天你一副心事沉沉、高楼说愁的样子。白素她要干嘛,找你要青春损失费?不至于吧!好聚好散,再见也不尴尬啊。那天那谁不说她在X市不挺好的吗?领导器重,身边也有追随者啊……”
陈焕庭听得有些烦,索性又闭上了眼睛。
“不是白素?”刘景明思索,“难道是你的导师企图对你……”
陈焕庭瞬间睁开眼,一言不发地看着刘景明,示意他闭嘴。
刘景明做了一个把自己嘴巴封上的动作。
半晌,陈焕庭说:“过两天我要去趟X市。”
“去X市?做什么?”
“陪她去趟医院。”
“去医院?谁?白素生病了?”
陈焕庭皱眉不答。
过了两秒。
刘景明:“……我CAO!陈焕庭!你也太有种了吧!”刘景明一时没控制好声音,那句“我CAO”在安静的车厢里炸开,前后左右好几个同学从睡梦中惊醒,投来疑惑的眼光。
“对不起对不起……”他连连道歉,转过头瞧着陈焕庭,一时有些语无伦次,压低声音:“这……这……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她给我打的电话。”
“……是你的吗?”
陈焕庭又皱眉看了眼刘景明。
“不是……兄弟,别怪我说话不好听,”刘景明一副操碎了心的样子,“你几月和她分手的?你俩没见面也好几个月了吧?这……这天气虽然变冷了,但是绿色的帽子也不保暖啊。”
陈焕庭没说话。
“得了,我也不多少说了,你俩的事儿……”刘景明痛心疾首,“说好要做好保护工作的,你不是这样的人啊……”
陈焕庭不再搭理刘景明。他侧脸看向窗户,外面是年复一年沉默的群山。车厢内的白汽,逐渐覆盖它原来的真实面目。
-
还差5分钟闹铃响,苏然自己醒了过来。她拉开窗帘,外面是一片白蒙蒙的雾。A市冬季的日出比她的家乡晚,清晨总是会有白茫茫的白雾,有那么几次早起,苏然看到大街上橘黄色的路灯高高的发着朦胧的光,误以为是进入了某个动漫场景。直到清洁工人有节奏的扫地声音由远即近,人影慢慢从大雾里浮现出来,才让人找到人间的感觉。
苏然在陈焕庭的公司接待厅等了半小时。前台小妹妹说陈总昨晚加班比较晚,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建议苏然打电话先问好。苏然想既然这样要不算了,也怪自己未经细想就直接杀了过来。没想到刚起身,便听见“叮”的一声机械声,陈焕庭从电梯里走出来。
两人见了彼此都有些意外。
苏然是意外陈焕庭来的这么早。
陈焕庭也是意外苏然……来的这么早。
两人愣了一秒,陈焕庭率先开口:“你来了?”
“……早啊。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上班了。”苏然注意到他手里拎着一个白色的纸袋子,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里面应该就是装着她的东西。
“生物钟已经习惯了。”陈焕庭也注意到苏然的目光,拎起袋子说道,“这里面就是昨天派出所给我的东西,你来清点一下。”
一边说一边领着苏然到他的办公室去。
这样的开门见山倒是让苏然准备好的理由没了用武之地。走了两步,她还是不打算浪费它,哪怕作为破冰的寒暄也好,说道:“本说下午来的。但我今天上午跑外勤,时间比较宽松,正好路过你们公司,就上来看看你在不在。”
陈焕庭:“我其实开车顺路的。你脚好了吗?”
“基本好了。之前在家里躺了一个星期,休养的还不错。”
说话间,两人已到陈焕庭的办公室。这是一个相对独立的格子间,与外界隔了一道玻璃门。对面是茶水间,里面摆了两个S形的深棕色沙发。办公室另一侧有两个同样用玻璃门间隔出来的大会议室和会客厅。其余的地方都是开放式的办公环境,整个装修风格有一种工业简约风,很互联网。大约是昨晚集体熬了夜,这会儿上班的人并没有几个。
陈焕庭将袋子放在会客桌上,说道:“你看看,东西都在里面。”
苏然打开袋子,里面果然是她的黑色NIKI,手机、身份证、笔记本都在。她很想现场翻看笔记本,但是陈焕庭就这么站在她面前,让她实在没有勇气做这个掩耳盗铃的动作。
陈焕庭说:“派出所给我的就是这些东西。昨天你还提到的钱包和银行卡,都没有找回来。就当做破财消灾吧。”
苏然埋头把这几件东西一一收进包里:“我没指望还能找回来,已经很谢谢你了。我补办身份证当天就去补办了银行卡,没有其他的金钱损失。”
陈焕庭点点头:“也不用谢我,是警察找回来的,我只是借花献佛。”
苏然笑道:“谢还是要谢的,”又不走心地客套,“有空请你吃饭。”
陈焕庭也笑了笑。这时他电话响起,说了声“抱歉”,转身走到落地窗前接起。
白素来电问要不要换行车记录仪。今天她帮陈焕庭去4S店做保养,说师傅发现车上的行车记录仪有点问题,要换一个。陈焕庭也不做多想,便说那就换吧。
等他接完电话,转身见苏然仍旧站在桌前。只是她手里拿着本子,神情有些异样。
“这本子,派出所给你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吗?”她问。
“是的。”陈焕庭觉得她问的有些突然,“怎么?”
“你翻过吗?”
“我翻过封面,”陈焕庭想起昨天苏然发来让他“勿翻”的信息,解释道,“我是想证明这个本子是你的,看看是否有写姓名,所以打开了封面。当时派出所的人也在,做了登记。我并不是有意要翻阅的,之后才收到你的消息。”
“就这样?”
“不然呢?”
苏然看着陈焕庭的眼睛。
“怎么了?”陈焕庭知道苏然已经知道他看到了扉页的诗句,深问下去二人都会尴尬,停了两秒还是追问道,“是本子里还夹了什么重要东西?”
苏然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欲言又止,对视良久,她忽然放弃地转过头。
“没有。”苏然把本子扔进包里,心里弥漫出大片无可名状的失望与失落,甚至还有一些不值钱的伤心,“走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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