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行路,卿卿草木,工作之余,乐有薇迷上了罪案片。秦杉外婆退休后翻译的都是罪案题材,乐有薇问过原因,外婆说人类热衷探索和争斗,生死规则冲不破,但法律规则是人制订的,人类以想象力进行着破坏,这很迷人。
秦望依然每周抽出一天时间,来找秦杉说话。以前吴晓芸在家,会讲些有的没的,还会找他请教生意上的事,他像对待下属一样讲完了,各回各的卧室。如今家里只剩保姆和工人,很冷清,秦峥在放暑假,恨不得抱着电脑睡觉,根本懒得看父亲一眼。
好在还有秦杉,秦望说些灵海集团做过的项目,秦杉听得很认真,对成本控制尤其关注,当父亲的很满意。
灵海集团最早是做建筑工程施工总承包,做了不少市政公用工程,然后才渗透到房地产项目,拿了不少地,但比起地产开发,秦望个人更喜欢建筑工程。
建筑业是有流水线的,稳定又直白,度假村项目足以让秦杉懂得现实社会的需求是什么。好的建筑师都是入世之人,在艺术创造、设计理念之外,还能熟谙材料价钱,工人怎么管理,利润怎么抠,秦望对大儿子信心倍增。
准儿媳也乖巧,推荐给她的经管书籍和案例,她都在看,还做了笔记。有天秦望讲了许久,乐有薇留他吃饭,秦望看看秦杉,秦杉并未反对,只顾忙自己的。
秦望平时由营养师配餐,但还是留下来吃饭。乐有薇喊上司机,四人一桌吃了晚饭,饭后,秦望带了一兜惜夏6号小白瓜回家。
每周六是雷打不动的休息时间,乐有薇去看望严老太她们,秦杉在朴树的树荫里和孩子们玩耍。
凌云被带路的老人指到池塘边,迎面一望,秦杉在和孩子们玩扑克牌。江丽珍看到她:“哥哥,是来找你的吗?”
秦杉抬头:“凌云?”
他已不再喊她凌凌。凌云淡淡说:“我来找乐有薇。”
秦杉说:“我带你去。”
凌云问:“不用。再往哪边走?我自己看看风景。”
秦杉指了路,凌云走了,江晓宁小声问:“队长,是男的还是女的?”
江丽珍鄙视他:“女的!”
江晓宁说:“女的头发比我还短,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江丽珍说:“她包上挂了好几个毛毛球,你们男的都土,连头发都不梳,才不会打扮包呢。”
另一个小女孩说:“她长得帅,要是男的,哥哥能让她一个人去找姐姐吗?”
秦杉笑坏了,他也没这么小气吧。孩子们没见过叶之南,叶之南来了,他也不会干涉乐有薇的社交。
凌云只在乐有薇拍的视频里见识过江家林,实地来看,发现还穷困些。别人的生活都很远,再怎么想象,也很难真正体会,她确定不会来第二次,但是有些话,她想当面说。
在严老太家里,凌云见到乐有薇。严老太正在指导袁婶和梅子刺绣,乐有薇在边上观看。去年慈善拍卖晚会后,陆续有人来拜师,还有人是不远千里慕名过来。绣娘们的队伍在扩大,梅子也带上徒弟了,等明年绣庄竣工,就能搬过去。
乐有薇转头,看见凌云。天气热,凌云走了许久的山路,T恤汗透了,乐有薇递给她一瓶饮料,笑道:“快看,我好喜欢这幅《雪树寒禽图》。”
乐有薇的态度让凌云心头一热,就好像这几年从未交恶。她问:“谁画的?”
乐有薇回答是于非闇,他是近当代画家,工笔花鸟画尤绝。郑家装修房子那年,乐有薇在家具城看到于非闇的画作《玉兰黄鹂》出现在抱枕上,但那时她还不知道画家的名字。
乐有薇一说,凌云也有印象,那幅画很符合大众审美,画面满地铺湖蓝色,点缀着洁白的玉兰和艳黄色的鸟儿,所有色彩都很明快,对比也鲜明,颇有大国宫廷画师之感。
乐有薇给她看手机图片:“他的画我最喜欢这幅,刚才找梅子订了。”
凌云看了看,画面是白猫和红花,是好看,但这里她待不下去,急于说事情。4月份,她和宝麟拍卖公司签了约,主槌了两场春拍拍卖会,刚忙完。公司业务部攒了几年,攒足一批明清家具,将作为秋拍最重点的场次,她举荐了乐有薇。
乐有薇已经休息了几个月,是时候整装再出征了。凌云点开平板电脑图库,一页页给她看。
黄花梨琴案,龙纹佛经柜,紫檀台座式小几,宝座式镜台,金丝楠木圆角柜……乐有薇看得心花怒放,还有一件花梨独板面大画案,更让她啧啧称赞,面板独材,又厚又大,是传世之物。
前两年,拍卖场上出现过一件明末清初的黄花梨独板大翘头案,宏伟典雅,长达3米2,极为少见,被收藏家哄抢,终以3千多万成交。
藏家是一家特殊钢材集团董事长,向来低调,得此宝物,破天荒接受了若干采访,就是想让人都看到他的独板大案。
凌云说:“卷土重来阵仗要大点,这场够了吧?”
逆风归来干翻全场,是得有架势,光是这一件独板画案,乐有薇就有兴趣,她把平板电脑还给凌云:“谢谢,但我还没休息够。”
可她刚才那神色,分明是想接受兵符。是那次晕倒在台上,让她有惧意了吗?她连胡老太藏品的捐赠仪式也让出来了,但她根本不是轻易失去上战场勇气的人。凌云迟疑地问:“你是不是生病了?”
乐有薇重新拿起平板电脑,有件黄花梨灯挂椅样子很美,不知道大东师傅能不能仿出来,问道:“这个估价多少钱?”
乐有薇在转移话题,可见真的生病了,凌云说:“一定很严重。我回看了翡翠那场的视频,叶总被带走之前,你就有些失控,你晕倒另有原因。”
宝麟是国内大拍卖行,这种规格的明清家具专场机会很少,因为稀少,也因为是藏家之外的普通人都知道的好货,还都用得着,平时不太往外出,乐有薇是真想接下来,她沉默了一下:“以前得罪你的那一眼,只是单纯好奇。你一直让我好奇。”
乐有薇跟大多数人都来往热络,但不交心,这句澄清不容易,凌云沉默了。过往几年,她做了很多伤害乐有薇的事,因为嫉妒,也因为微妙的羞恼,似乎越把乐有薇看成是不值得喜欢的投机者,就越能接受被乐有薇轻易疏远。
凌云最初结交万琴,源于两人都爱好歌剧,对乐有薇的敌意使两人走近,但凌云很快发现,万琴不光是对乐有薇,她异常热衷攻击同性。
凌云很不理解为什么有的女人对女人能极尽刻薄之词,每当此时她就不吭声,但是万琴编排乐有薇时,她是附和过的,还在慈善晚会上给乐有薇和叶之南难堪,如今想来多么可耻。
凌云想道歉,但几句对不起远远不够,她想用行动来弥补,所以推荐乐有薇主槌这场拍卖会。
新公司的两场春拍,凌云做得很出色,分管副总很欣赏她,她建议外聘乐有薇主槌明清家具,有一定的分量。可是先说出歉意的是乐有薇,她鼻子酸得紧。
小时候,凌云是少年宫合唱团领唱,还是大提琴手,经常跟团出国演出,舞台让她觉得风光无限,她有瘾。后来她迷上拍卖台,她想,被人看到,被人喝彩,大概就跟拥堵的车流中,张开翅膀盘旋着飞越人潮一样。
父亲入狱,凌云不能再飞翔了。因为敏感,也因为怯意,在乐有薇展示翅膀的时候,她把自己的翅膀对乐有薇藏起来了。事到如今,她终于说:“以前,是我错了。”
乐有薇对她笑了笑:“后来我才明白,其实我们是一样的。小时候坐冷板凳,呼天不应,成年后,有钱人都是我的座上宾,在拍卖场里都得听我的,感觉很好。”
父亲出事,求告于人,呼天不应,凌云想被人看见,被人听见。她很难过,都怪当年仇视世界,心太窄了,否则怎会没发现,乐有薇是值得相交的朋友,她本该知道,乐有薇和别人不一样。
两人和秦杉会合,慢慢走出深山。到了江集路口,凌云停下脚步,她和乐有薇几年没怎么说过话了,更别提说点亲近的话语,她很不自在,飞快道:“有薇,对不起。那时候,我是真把你当朋友,所以格外敏感。”
乐有薇捏一捏秦杉的手,用了他在奥兰多城堡请求被拥抱时用的句式:“现在也可以当朋友啊。你早就不和万琴玩了。”
乐有薇介意的竟只是这个。凌云踌躇一阵,本不想再问,但乐有薇一直在回避,那就是很严重的病了,她问:“到底是什么病?我客户里有三甲医院主任,还有分院院长。”
凌云有双乌灵灵的眼睛,一直记得有人想做明清家具。乐有薇指指脑袋:“脑瘤,9月份做手术。”
凌云张口结舌,秦杉说:“良性的,做完手术就结婚。”
乐有薇踢他小腿,好了,有吵架的理由了。
凌云拉开车门,上车:“先把身体养好,我等你重回拍卖场。”
乐有薇看着凌云离开,一边跟秦杉打打闹闹:“我同意了吗?”
秦杉抱着她:“总有天你会同意。我以为你会留她吃饭。”
乐有薇说:“刚和好,还有点别扭。就跟你和你爸一样,多熟几次再说。”
凌云的车开远,乐有薇吁口气,她不会真的离开拍卖场,必如惊雷般再来。
等待绿灯转红,凌云查了脑瘤,这个病终生不愈,即使手术顺利,有好转也很容易复发,她哭了。
好容易有个棋逢对手的朋友,再想想夏至,凌云更是悲怆。太通透聪慧的人,往往多磨难,实习期她多羡慕夏至和乐有薇,能够成为叶之南的学生。
秦望知道乐有薇的病情吗?凌云伏在方向盘痛哭,决定对所有人守口如瓶。但愿秦望永远不知道,否则他会反对乐有薇和秦杉的婚事。秦杉说起结婚,他和乐有薇都那么高兴,眼睛里都是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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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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