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有薇试完音效,彩排了两次。湖边餐厅多,她选了一家临着湖的,宴请工作人员。
团队里的男人都被乐有薇喊来了,男人和男人更能打成一片。新人武轩一见乐有薇就认错,他被方瑶的狗腿套了话,透露了乐有薇的动向,如果乐有薇想动手,他将功赎罪。
亲自动手的乐趣,武轩不会懂。乐有薇说:“明天她和我都有拍卖会,忙完再说。”
晚饭后,秦杉来找乐有薇。两人沿湖漫步,湖岸全是高层小区,秦杉被其中几幢吸引:“那片不错。”
乐有薇竖个大拇指:“你爸公司建的,开盘价很高,但是卖得很好。”
灵海集团很重视园林景致,会拿出大面积植树建园,春有桃李,夏有绿竹,秋有金桂,冬有松梅,每一幢建筑的距离都比国家规定标准更宽,强调私密感。乐有薇看过秦望的访谈,他说他喜欢拿自然景观好的地,建筑得配得上宝地。
乐有薇和丁文海看过不少楼盘,最喜欢的就是那个小区。当时乐有薇感叹过,建筑师出身的大商人很注重视觉美感,否则大可把每一寸土地都盖上房子。
丁文海对精装房满意得不得了,盘算着买它就不用再筹装修费,可是所有钱加在一起,首付仍有十几万的缺口。
乐有薇眺望湖景:“除了贵,这套房子没缺点。”想想又说,“贵不是它的缺点,是我的缺点。”
丁文海说:“薇薇不可能有缺点,我去借。”
可惜,借钱是世界上最艰难的事之一,开得了口的朋友大多没钱,有钱的通常开不了口,也不便开口。郑好出过馊主意:“要不要问问叶师兄?”
乐有薇不想没完没了欠人情:“那我还不如去找吴晓芸,找她家男人拿个内部折扣。”
跟那套样板间无缘,跟丁文海也无缘,学院里搞行政的大姐撮合他和副院长家的千金,他没能抵住诱惑。
两人分手后,乐有薇买的公寓在该小区对岸,也是灵海集团子公司开发的,是小户型,总价不高,它才兴建不久,几年后才交房。
乐有薇陷入回忆,安静下来,秦杉以为她担心秦望明天再度出现,而这是极有可能的。两人默默走了一阵,前面很热闹,一大群人在跳广场舞,旋律喜气洋洋,乐有薇站到众人边上,模仿比划着,也跳起来。
跳最简单的舞,却越跳越开心,乐有薇在想,若能活到被人喊广场舞大妈的年纪,老也值得开心。脑膜瘤余党会听她的,再给她几十年时间吗?
做完伽玛刀治疗有两个月了,也该换个活法了。秦杉对神佛祈求乐有薇无病无灾,乐有薇之所求也是这个,方瑶别想再看到她的丑恶面目了。
大妈们摇着手中铃鼓,打着拍子,乐有薇转过身,对秦杉拍着掌,一边说:“我再也不去见李老头了。”
秦杉心中一宽,用力把她按进怀里。乐有薇揽着他的腰,心情极是畅快,生命中最好的时光终究是有限的,但这一时一刻,足够好了。但愿秦杉永远不用去遵守这社会通行的所谓生存法则,更无须屈从。
一位大妈的铃鼓脱手,砸到秦杉胳膊上,乐有薇笑着离开他的怀抱。秦杉把铃鼓还给大妈,回头看乐有薇,她娇盈盈看着他,脸上淌着汗,有如晓露蔷薇,他脸上一热:“送你回家?”
乐有薇的车停在广场对面的一幢商厦,坐上秦杉的小面包车,一起把他带来的东西都搬进屋。
秦杉咬着郑好塞的冰棍奔下楼,乐有薇站在阳台上目送他走远,然后回卫生间洗漱,涂祛疤药。
左上臂的伤疤淡了很多,胆结石手术的创口也几乎看不见了。从今往后,只想高高兴兴健健康康,活一天,美一天,在这珍贵的人间。
秋老虎猛烈,但人民群众看热闹的热情高涨,中午12点,豪车准时开来,立刻被人围上。预展期已过,不能再上手,很多人隔着围栏拍照。
朋友们订的花篮陆陆续续都到了,叶之南的生活助理童燕来了:“叶总说,江知行个人作品展的模拟展出已经完成,想和你的庆功宴一并举行,可以吗?”
纽约酒吧一别,乐有薇再没和叶之南打过照面,同意了:“今晚吗?没问题。”
秦杉跟着花篮来了,花店员工找了一个显眼地方摆上。秦杉一看,旁边是苏远的花篮,他马上把自己的搬起来,看了一圈,摆到杨诚罗向晖联名的花篮边。
广场上人来人往,不停有客户咨询,姚佳宁、黄婷和程鹏飞承担了大部分答疑工作。场地空旷,比室内场费嗓子,乐有薇得惜着点。
乐有薇安排秦杉坐员工席,不多时,夏至在秦杉旁边坐下,掏出耳塞戴上,秦杉问:“你在听什么音乐?”
夏至说:“没听。”
秦杉明白了,夏至不愿被人攀谈,他埋下头,继续研究建筑图。以他的资历,目前最多能当个主管建筑师,但江爷爷给予充分信任,让他担任艺术馆及景区的总建筑师,还配备了团队。连日来,他越发感到能力欠缺,频频向大学时的师长请教。
刘亚成来找夏至:“下周的拍卖会,我看上这几幅件了,夏老师帮我讲讲?”
夏至拔下耳塞,扫了刘亚成平板电脑一眼:“下周三你早点到吧。”
自从刘亚成在天空艺术空间入股,夏至对他态度好了几分,刘亚成捧着平板电脑笑呵呵走了。
乐有薇最后一次彩排结束,来找秦杉:“还没跟舒意见面吗?你晚餐可以去找她哦。”
秦杉心一沉,乐有薇说:“这次庆功宴还有赵杰团队和策展组的同事。”
秦杉懂了,自己不是乐有薇的同事,不便出席,他说:“我和舒小姐说了,我很忙,今晚我回酒店工作吧。”
乐有薇笑了:“明天早上我们再去那家吃小馄饨和甜汤,还是换个地方?”
秦杉说:“就去那家。”
开场前,豪车的原主人蔡哲和他母亲都来了,拍卖款项用于冲抵他们的债务,他们很关心拍卖情况。
乐有薇走回后台,向蔡家母子看了几眼。昔日骄奢淫逸的人,呆坐在一隅,让她无端想起那个移居墨尔本的男人。
人心易变,商业也如此。如果当年心一横,为那男人生儿育女,当个全职太太,有天男人生意失败,或另结新欢,自己人到中年,被迫回到市面上,会是蔡母这等光景吗?荒废太久,自身的竞争力大不如前,打翻身仗会很辛苦吧。
是有人一路凯歌,养尊处优,但那不会是常态。入行后,乐有薇跟着同事去鉴别破产户的收藏品,若是平时不事生产的全职太太,无一例外都很崩溃。那时乐有薇就想,富贵和情爱,都是很无常的东西,一个人怎么能全然依附于身边人的良心过生活?
骄阳似火,露天广场人头攒动,外围也站满了人。倒计时一刻钟,乐有薇换上拍卖师制服,她要活成自己的金字招牌。
这场拍卖会有警示意义,第一排都是要员,主要领导们致辞完毕,从特别通道处离开。乐有薇作为拍卖师随后登场,拍到第3辆车,她看到秦望匆匆而来。
秦望在后排的角落找了个位置,凌云挤过来,喊道:“秦叔叔。”
秦望在人群里找寻他儿子,顺口问:“你负责哪一场?”
凌云说:“后天的奢饰品。”
秦望颔首,凌云想再说点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飞快走开了。
豪车比乐有薇想象的更易脱手,只有4辆流拍。竞买人多数装束平平,应了程鹏飞事先的分析,朱门大户的少爷追求春风得意马蹄疾,不买二手货,工薪阶层和小老板才是竞买主力。
拍卖会结束,乐有薇和几个客户说着话,秦杉向那边走,听到有人说叶总在逸庭轩定了包厢云云,他心里发涩。江天说,得防着乐有薇和她的师兄见面,不然功亏一篑,可这是无法避免的。
“小杉。”熟悉的声音响起,秦杉直起了眼睛,很想避开,但左右都是退场的人,他干脆往回走,往空位处走。
儿子被阮家人教育得淡泊名利,不图父亲什么,但乐有薇出现了,父亲有望把儿子争取回来了。秦望快走几步:“你很喜欢乐有薇。”
秦杉停步,秦望一喜:“我能帮你。她是个优秀的拍卖师,我把贝斯特拿下来给你,她就不会再拒绝你了。”
多年不见,父亲依然不懂得尊重别人。秦杉整颗心都被失望漫过去,狠狠说:“不需要。”
说完这句话,秦杉拔腿飞奔,秦望愣了,然后笑了。儿子随了母亲,气性大,从6岁多就不喜欢和父亲说话,阮冬青去世后,秦望去美国看儿子,儿子瞪着他,从此不和他说一句话。3个字,父亲等了14年。
秦杉奔跑在车水马龙里,从6岁知道父亲有了外遇,父亲就从来让人失望,还总想通过控制别人的事业达到目的。
母亲所在的实验室研究经费不够,父亲赞助了,后来,母亲提出离婚,父亲不肯,还威胁停掉赞助,连科室主任都来劝母亲:“秦总说了会回归家庭,你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
父亲以为把母亲逼得无路可走,她就会妥协,默许他在外面胡天胡地。国外那家研究机构肯接纳母亲,她带着儿子远走高飞,但何尝不是背井离乡?她原本可以在大学里教书育人,踏实搞科研,但她的师长屈服于金钱。
秦杉混混沌沌走着,一辆出租车揽客,他拉开车门,回了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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