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半，夜幕下暖黄色的路灯穿透斑驳的树影铺散开来，倒映着熙攘的人影。
夏苒举着摄影机，在这家即将开幕的品牌店铺中不断取景试光。
再过一会儿，就在她的机位前一米处，将会有一位火到爆的人气顶流接受她的采访。
这是主编临时交代的任务，她作为时尚杂志的编辑，采访明星是日常工作之一。
不寻常的是，这次采访没有预算聘请摄影师，内容全部由夏苒一个人来完成。
这也不算什么，身处于人民币动荡的年代，谁还不是奥特曼了。
夏苒困得头晕，转了转酸涩的手腕。
——她已经在定点位置举着机器等了这位大明星半小时有余。
纤细的手腕有些负荷不来专业摄像设备，已经开始微微发抖。
夏苒不敢随意挪动，生怕下一秒明星就位，没人有时间等待她重新确认取景角度。
店铺中心刻印着闪闪发光的法文单词，这个来自法国的时装品牌将于明日在此启幕，因为邀请的代言人人气过高，品牌和艺人团队为艺人安全着想，特地将采访和拍摄安排在了凌晨。
一个人鬼通行的时间。
半小时前，夏苒抵达萍中路309号时，厚重的黑色铁门外已经聚集了一大批乌泱泱的人群，她们与门口凶煞魁梧的保镖大哥沉默对峙。
而悲惨打工人夏苒，正是在这群“私生粉”们嫉恨的注目礼与保镖大哥友善温和的目光下，十分复杂地走进了黑色铁门内。
午夜昏黄的路灯下，她不经意瞥见了粉丝横幅的一角。
粉色卡通字体印着硕大的三个字——纪泽言。
身后黑色的铁门缓缓关闭，吱呀声不大不小。
在夏苒看来，有种入狱的感觉。
纪泽言，他真帅到能让这么一群人半夜一点多还不睡觉？
他是猫头鹰的族长？
看他一眼能长寿？
“老师老师！”angcy从二楼匆匆跑下来，打断夏苒的联想，“纪老师准备下来了，咱们灯光和机位都OK的哈？”
夏苒点头，“OK的，随时开始。”
夏苒在心里默念了几遍采访提纲，一共只有三个问题，全部是品牌相关，提问没有任何难度。
她咬咬牙，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胳膊，只要坚持过这一会儿，明天就给自己的胳膊找个大几百的按摩师傅，狠狠犒劳一下。
五分钟过后，夏苒听到热闹的人声从二楼逐渐靠近，几位助理和工作人员接连下楼，化妆师和造型师紧随其后。
玻璃楼梯明镜无双，就在夏苒快要支撑不住时，那道人群中最精致的影子终于出现。
“纪老师，请您站在这里，”angcy指着事先在地面贴好的标记，向男明星示意，而后朝夏苒的镜头比了比，“机位在这里，稍后您看这里回答问题就好。”
说明后，angcy让开了些，以免影响妆发师和造型师为艺人补妆的光线。
而在他们一米处的夏苒，紧绷的手腕在等待的每一秒都很煎熬。
再不开始，她的胳膊就要断了。
“可以了，开始吧。”
厚重的嗓音透过人群穿出，纪泽言微微躲开妆发师精益求精的手，也不知那一闪而过的不耐烦是不是夏苒一个人的错觉。
取景框中，蜂拥的人群逐渐散去，那张精致的脸微微抬眸，透过圆形镜头和夏苒精准对视。
莫名其妙的，夏苒凭空联想到了另一张脸。
意识到这点时，夏苒才惊觉，穿过时光斑驳的缝隙，那个许久未见的人竟依旧在她的记忆中闪闪发亮。
画面中的纪泽言，五官精致，轮廓分明，漆黑的瞳孔倒映着打光灯折射出的柔和亮光。
不一样的。
那个人，不会像纪泽言一样温和、擅媚。
夏苒没时间多想，纪泽言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高一些，按原本的角度画面比例根本不能看，只得略抬高了些手腕，僵硬的手臂几乎达到了自己的极限。
坚持住。
只要三分钟就能结束。
夏苒默默呼了一口气，工作人员提醒action之后，她开始一一提问原本准备好的采访提纲。
现场只能听到夏苒提问与纪泽言回答的声音，整个过程顺利到不可思议。
夏苒的手微微发抖，所幸采访即将结束，后期剪辑开个防抖就完全不会影响。
胜利在望，夏苒震惊又庆幸，内娱竟然还有讲话一点不卡壳的艺人，她恐怕要开始喜欢一下这位纪老师了。
然而，就在纪泽言最后一个回答即将说完时，安静的现场骤然传来接二连三的喷嚏声。
——原来是化妆师眼见快要收工，在收东西时误吸了一大口散粉，此刻被呛的鼻涕眼泪横流，喷嚏根本停不下来。
他边捂着脸边往出跑，像个娇羞的大姑娘，背影逗笑了一票人。
一个令人发笑的小插曲，令犯困的工作人员们提起了些精神。
但是。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对夏苒来说，这几乎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的额头已经泛起一层薄汗，手腕抖动越来越剧烈，已经控制不住。
刚刚已经到了她的极限，此刻因为被打断又要重来一遍，夏苒有点崩溃。
而心里和身体的双重崩溃同时显现，她有些拿不住相机。
“好了好了，大家别笑了，”angcy看了眼时间，提醒大家调整状态，“老师，我们再来一遍吧，刚刚的回答都非常好，咱们保持就好，辛苦您。”
夏苒调整呼吸，企图劝告自己的潜意识觉醒，激发一下自己待开发的巨大潜能，只要撑过这几分钟就好。
“Action！”
夏苒的潜能隐藏太深，一丁点都没被开发出来。
她死死咬住牙，取景框中的画面肉眼可见地颤抖，她几乎是破罐子破摔地在提问。
纪泽言张了张口，问出了既定答案之外的问题：“你为什么这么抖？”
这下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夏苒脸上。
一张刚刚洗过澡，素颜泛着护肤品油光的脸上。
早前知乎上曾有人提问，你有没有一瞬间特别想死？
夏苒扯了扯嘴角。
现在有了。
夏苒清了清嗓子，忽略纪泽言眼中的疑惑。
作为一名见过大风大浪的时尚编辑，她绝不能慌，她不能给杂志丢人。
夏苒强忍着不适，侧过身，一张白皙透亮的小脸自摄像机后缓缓露出。
她没有看纪泽言，只把相机交到身旁angcy的手中，声音平稳清淡：“不好意思，麻烦你帮我录一下可以嘛？”
Angcy点点头，接过相机的瞬间感知到专业设备的重量，也默默吸了口凉气。
看向夏苒的目光竟莫名多了点悲壮的敬意。
夏苒的手已经完全僵住，她不想被人看出自己并非专业摄影师，尽可能不动声色地抱臂而站。
走出“监狱”时，夏苒看了眼手机，已经两点多了。
早秋的凌晨有微凉的风，路过萍中路时，被一群热情的粉丝全部融化。
夏苒背着相机包一路步行回家。
暖色路灯隐没在浓密的树叶中，尽头逐渐昏暗。
夏苒习惯刷卡走侧门。
侧门虽然在稍偏僻些的巷子里，但相比起在主路上的正门来说，距离近了不是一星半点。
每天下班都走这条路，再偏僻夏苒也不会感到恐慌。
当然，她现在的恐慌也不是因为巷子。
而是因为此刻是凌晨两点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幻听，夏苒总觉得自己脚踩地面一下，却能发出两种声响。
这地方空旷到脚步都有回声啦？
夏苒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想靠声音分辨周围有没有其他生命体。
她紧张得不行，就连背后的汗水和衣服死死粘在一起，也完全没发觉。
昏暗的光线、偏僻的小路、凌晨两点……
天呐，社会头条三件套……
夏苒不敢再想，立马撒腿就跑。
同时，脚步的回声越来越大。
接着，肩膀传来巨大的拉力。
在触觉传到中枢神经的一刻，夏苒仿佛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
——一双干枯泛红的手带着长长的指甲，死死地扣住她的肩膀，而手的主人正瞪着猩红的眼睛，惨白的脸隐匿在漆黑的长发之下，她幽幽地说……
“把我哥哥的视频留下！”
“啊啊——”
后面的喊声是夏苒发出的。
她回头的一刻，真的看到了近似女鬼的一张脸。
与此同时，一阵刺眼的亮光骤然出现，伴随着砰的一声，夏苒听见一阵低沉的喊声。
“夏苒！”
还是个雌雄同体的鬼？！
“女鬼”似乎不想要夏苒的命，只想拿走她的相机。
夏苒后来复盘时想过，或许“女鬼”如果真的想掐着脖子弄死她，自己没准就此英年早逝了；但偏偏这位“女鬼”要拿的是她的相机，这里面是她今晚的全部工作成果，世界毁灭相机也不能丢！
于是。
《午夜凶铃》惊天反转。
夜晚行凶的“女鬼贞子”被夏苒一巴掌拍倒在地。
夏苒原本抱着怀里的相机用力往后撤，和“女鬼”拉扯的力相互作用达到平衡，此刻“女鬼”倒了，夏苒顿时失衡，向后倒去。
真是不平凡的一天。
她一巴掌拍倒了个“女鬼”，却被自己的惯性摔了个大跟头。
然而下一秒，带着暖色柔光的高大身影凭空出现，快到夏苒来不及反应，就稳稳落进了黑影的怀中。
触感温热熟悉，不像是传说中的鬼。
从夏苒的角度仰头望过去，男子漆黑的短发被路灯勾勒出温暖模糊的光，阴影之下是透白的面庞。清亮的眼眸眼尾微挑，眸色深邃如同他身后的星空，少年时那颗忧郁做作的泪痣，此刻温柔而淡漠。
不像鬼。
还有点帅？
等等。
这个人……怎么比纪泽言还眼熟？
夏苒曾幻想过无数次与许诺白重逢的场景。
从开始的不明所以，到偶尔诅咒，再到后来直接赌气说服自己就当他死了。
夏苒几乎觉得认识许诺白是上辈子的事。
虽然觉得重逢的概率微乎其微，但在夏苒预演的所有画面中，如果真的再相遇，那场景一定得是具有戏剧性的桥段。
当然。
她没想到，会这么戏剧。
普通电视剧中出现此刻的场景，大概是男主角英雄救美，女主角惊恐间一见钟情。
然后二人几经波折，爱得难舍又难分，最后幸福美满的在一起。
这出剧的名字大概叫《流星草园》或者《泡沫一夏》，又或者其他巴拉巴拉的。
可当目光回到现实。
此时此刻如果一定要有感情戏的话，恐怕是……
《聊斋》。
“许诺白？”
夏苒哆哆嗦嗦。
“你你你你……真的……死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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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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