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霜压她两三年,加在一起是五年。
快把她压死了。
就剩一口气了。
眼睛好像被石头压住了,根本睁不开。钟素秋努力了许久,眼睛眨了又眨,终于抬起无力的眼皮,看到了自己熟悉的房间。
嘭嘭嘭的敲门声,还在继续。钟素秋起床以后,稍微整理了一下,便提着如坠云朵的两条腿,踩着软软的步子,悠悠地走到门口。
是大宝娘。
她的声音,却不如往日的清脆爽朗,一开口,仿佛生了锈的钝刀似的说不出拉不动:“咳咳咳……钟姑娘,前街的几户人家,又有人得了时疫去世了。”
这次的时疫,来的又快又猛,这里的很多人,都倒下了。钟素秋担心大宝娘,打开大门道:“大娘,进来歇歇脚吧!你的身体怎么样啊?大宝好不好?大伯呢?”
看到大门打开,大宝娘不进,反退。她摆摆手,拿着帕子捂着嘴巴,身音也嗡嗡的:“别别别!他们都好。我有些不舒服,就不进去说话了。今日不知怎么的,头也昏了,脚也软了。听人说,那些感染时疫的人,刚开始也是这样。”
钟素秋一听此言,心中哎呀一声:这个情况,和她一模样唉!她就剩嗓子还没哑了。所以,她,也是吗?
大宝娘瞧了瞧钟素秋,咳的有些有些发红的脸上,尽是慈爱:“你家里人,都出远门了。我怕你一个人在家,有什么闪失,所以来说一声。晚上我熬点药,也给你送一些。喝了药没事儿了。”
钟素秋连忙道谢,大宝娘性子急,身上难受,没再说两句就回去了。
夏风吹拂,钟素秋只觉得身上一阵一阵的发凉,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很是烫手。关上了门,正在呆愣之时,她却听到了鞭炮一响,接着是用力吹唢呐的声音,似乎,还有亲人哭嚎声。
又有人去世了吗?
她自己,好像也感染了时疫。所以,她也会死吗?
可是,她孤身一人,没有亲人陪伴。明天,她死了的话,会有人,为她哭吗?
陶醉呢,还会回到这里来吗?他会知道自己死了吗?他能赶回来,听到自己葬礼的唢呐声吗?
或许不会。
或许,等到她钟素秋成为孤魂野鬼,飘荡在世间千百年的时候,才能跟随那个清冷淡然的竹妖陶醉。
也或许不会。那时,陶醉或许会说:妖鬼殊途?
不待她想明白明天的事,今天已经不受控制。她的脑袋一昏,身子一软,不知为何,整个人已经跌了下去。
不不不!没事儿的!
不会的!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完成。她不会死的。
强撑着一口气,钟素秋咬咬牙,几乎都把嘴唇咬出了血,痛感叫醒了麻木的神智,整个人也终于清醒一些。她那双软弱无力的手,抓住了木门,终于支撑起身体,慢慢地慢慢地站起来。
不知怎样跌跌撞撞地回到了房间,钟素秋就倒在了床榻之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的悠长,却又不怎么安稳。闭上了眼睛,却不得清净。
钟素秋翻身这边,就梦到那个红衣服陶公子,一脸哀伤地追问,为什么没有来赴七日之约?虽在梦中,素秋仍感亏欠,正欲说明,又梦到父亲和水三娘,还有花姑子等人。
一觉醒来,身上发了许多汗,却感觉舒服了些。素秋晃了晃脑袋,轻松了一些,又看到外面暮色四合:“哎呀!睡了这么久,不知道大宝娘是不是来过了?我去看看她。”
素秋正欲出门,却看到一只黑乎乎的小鸟飞过,小鸟嘴里衔着什么野草,掉在了自己家的水井中。
钟素秋来不及细看,便拿了道长留下的药草,便匆匆出门。
来到大宝家里,敲了敲门,却不见有人回应。钟素秋紧锁眉头,想了想,又来到了后巷。
后巷,第二家,住着一位大夫。
这个门,不用敲了。
因为,门就没有关。
门内,或坐或卧,再加上照顾的家属,小院里足足聚了几十人。
人数虽多,却罕见的并不热闹,而是一片低低的呻吟声。那些呻吟声,来自坐着的病人。还有一些病人,已经陷入昏迷。
钟素秋走近了些,找到了大宝娘,她已经昏迷不醒,一旁的大宝揉着红红的眼睛,抹着无声无息的眼泪。
拿出手帕为大宝擦了擦眼泪,钟素秋还不知怎么安慰,却被大宝抱了满怀,他紧紧抱住钟素秋的腰,哭的小小的身体直抖动:“夫子,谁来救救我娘啊!谁来救救她啊!”
安抚了大宝,素秋忍着身体上的不适,拉着大宝,来到大夫身旁。素秋从腰间的小荷包里,拿出来几样药草,请大夫看看,是不是用的上。
大夫先咳嗽几声,借着烛光,把药草翻来覆去看了看,拿出其中一根,瘦削黑黄的脸上,浮现出几丝微笑:“这个好!这个好!和水煎服,一日……”
话未说完,大夫的身子一软,便倒在了桌案上。
一旁的两位小徒弟,见怪不怪,反而安慰钟素秋道:“姑娘莫怕!师父这是累的。明日就好了。我叫小甲,他叫小乙。钟姐姐若是信得过,就把药草给我们吧?”
钟素秋点点头,把药草放在小甲手里。小甲转身离开,开始熬制药材。
一旁的小乙,熟练地把大夫放倒,拿出银针,开始施针。
照顾完大宝娘之后,钟素秋便离开了。那位小甲,不过半大小子,身高和钟素秋差不多,十多岁的孩子,十分老成,说要替师父送一送钟素秋。
这一送,就把钟素秋送到了家中。
二人一起步入厅堂,素秋拿出火折子,点燃了蜡烛,却看到了茶杯旁,落了一只小黑鸟。
奇怪,这只鸟,怎么还在?
莫非,这只鸟的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内情?
不会又有什么怪事吧?钟素秋想了想,正要开口,提醒那个少年。
说时迟那时快,少年小甲纵身一跃,挡在钟素秋身前,喊道:“素秋小心!”
钟素秋被惊的一愣,却看到那只奇怪的黑鸟,不知何时咬在了少年的脖颈之间。少年咬着牙,痛的脑袋都在晃,却冲着素秋笑:“素秋不疼,就好!”
他为什么叫她素秋?为什么不像往常那样叫姐姐?为什么替她挡下了危险?
素秋担心不已,那只黑鸟看起来十分危险。她暗暗为自己加油,拿着帕子盖住了黑鸟,隔着帕子紧紧地按住了小鸟。
小鸟松开了嘴巴。
几滴黑色的血滴,从少年的脖颈滑落。
霎那间,那双活力四射的眼睛,便沉重的合上了眼皮。他的身体,也重重地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小甲!小甲!小甲!”
烛火摇曳的房间内,飘荡着素秋满怀伤心的哭泣,还有无力喑哑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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