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起袖子在鬓边沾沾,过桥后一边沿着小路往住处走,嘴边嘟囔不休。
小路脏污,回首提起衣襟下摆,他小心避开一处脏水坑,见没沾上什么污秽,心里庆幸:他只剩这一件齐整的衣裳了,再脏了,还如何能外走?
可这庆幸却没持续多久。
低矮拥挤的群舍,猛地有一扇门大开,妇人抱怨咒骂声音响起,男子躲闪不及,迎头被浇了一身的黄黑水。
“瞎了眼,没看见这是别人家门前,杵那碍着老娘倒水了!”
妇人不仅毫无歉意,还叉腰张口呕唾骂起来。
男子哆嗦颤抖,嘴角抖了好几下,最终却只说了一句‘有辱斯文’回嘴。
他自知争论不过,眉头紧锁,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往住处挪动。
身后的妇人见他这般,鼻子快仰得朝天了,指着男子背影喋喋不休的咒骂。
东家妇人嘴一通,阴阳怪气说西家。
男子就像这地界横突出的一枝丫,身上白衣都黯淡得如脚下的泥土路一般。
到了住处,他轻敲门,声音是遮掩不住的沮丧和落魄,“二娘,我回来了。”
院中
王二娘一听这无精打采的调子,窝心一团怒火。
当初她怎么会觉得他温文尔雅、玉树临风呢?
真是瞎了眼了。
她丢下绣得正半中的帕子,没好气打开门:“回来了?见到人了吗?钱呢?”
男子要哭不哭:“二娘,没见到人。没钱。”
又示意自己身上脏污的衣裳,憋屈道:“我这衣裳让前边的妇人泼了水,还能洗干净吗?”
王二娘气不打一处来,握拳头捶了他好几下,眼看附近有人家开门看热闹,她将人扯到门内,打算关门再教训。
虽说她是县里长大的,但保不准这犄角小地有人曾见过她的面容。
“你个死不争气的东西。”
王二娘含恨看向男子,深吸一口气,自顾往屋中走去。
过一阵,男子也从外边进来,身上的白衣已经脱下,换了一身粗麻衣衫,同乡野庄稼汉装扮一般无二,“二娘,我穿不惯这样的衣裳。”
“穿不惯?那你倒是给我钱,我才能买得起好衣裳呢。”
王二娘推开他,嫌弃道:“别挡着我的光。”
男子闻言,却是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二娘,你如今怎么变得如此市侩?张口闭口都是钱,有辱斯文!我是读书人,应视铜钱如粪土,清而贵之,诗书礼仪为养。”
王二娘不理会他。
男子却越说越觉得有理,“二娘,你既然已经是我的妻,何必再同花家有纠葛?依我看,寻花家索要钱财实非君子所为,我很不齿!”
不齿?
王二娘瞪向男子,“你当我想跟花家纠葛?若不是花家侵吞了我的嫁妆,我又何必同你躲在这又小又破的烂舍里。”
“你看看我身上这件衣衫,这些是我家中最下等的仆人都不会穿的料子,如今我却要珍贵待之。你不齿?你是君子?那为何不能养家立业,让我不再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男子往后躲闪几下。
看着眼前嘶吼怒嚎的女人,再不是记忆中巧笑倩兮、妙目生姿的佳人,心中同样后悔。
早知道就不同她夜奔了。
若是他还在书院读书,怎会为了三五铜板为难,衣衫褴褛怎可再为君子?
他长叹一声,想起今日在铺子外边看到的握刀屠夫,又有些畏惧:“反正我不去了。当年是你负了花家,如今我怎好替你出面?要是花家欠了你,你便是苦主,自然是要你去讨要才好。”
王二娘怒气生在心间,听到这番推诿,险些倒仰过去。
强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她呜呜哭起来,男子却不知如何是好,想想,只好避到院子中。
日光如斯灿烂,虽有恼人之事,却是赋诗之机。
他慢悠悠地踱步院中,还记得绕过盛放了自己脏衣物的盆子,摇头晃脑,没一会儿心中自成一首。
听着屋中哭声停歇,他便当二娘已经恢复,笑呵呵地进到屋中,“二娘,方才你哭声悲切,实乃赋诗绝佳境。我灵感一来,做了一首,你可要听听?”
“滚!!!”
——
另一侧
花骏自马上翻身而下,货店伙计接过缰绳牵好马匹,“七爷,兄弟就说你今日要来,都盼着呢。”
“盼什么?”
伙计贼兮兮地凑近一笑:“还能盼什么?许久未见七郎用刀收拾人了,兄弟都想开开眼呐。”
“人呢。”
“就在船坞后边的水牢里。还活蹦乱跳的,今早上送饭的去,险些被咬了一只耳朵呢。”
花骏侧首看过去,“水牢?”
伙计点头,“这不是打听出您夫人遭了她害落水了嘛。进了水牢,也好叫她尝尝其中滋味如何!”
花骏唔一下,脚步不停,跟着伙计一路往里,路上尽是好奇打量的目光,还有时不时落入耳中的各种猜测。
他浑不在意,只在想一件事儿。
眼前一时闪过今日出门前,看到妻子在额角敷上云片的困恼场景。
妻子怕被婆母知晓受伤的事情,徒惹家中人烦扰。
——云娘问他:我们惹不起,对吧?
到地方了,不远处脚下是一四方的水池,江水荡漾,带起波浪一阵阵,双手被捆敷于头顶,悬于横木上的人脸色苍白,就跟那一日从池塘中爬出来的妻子一般。
不够。
花骏心说:不过总是要死的人,又何必计较那么多呢。
花爹:出门别和人起冲突,你是有媳妇的人了。
花骏沉思:没错,有媳妇的人了,谁欺负我媳妇,恁死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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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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