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莲观的山门与旁处不同,并未在灵官殿和三清殿组成的轴线上,而与灵官殿成直角。因入观的山路绕崖而上,仅此一条路,最后绕上来的方向只能在崖壁东边。
即便如王福他老婆这等常来的人来说,也不知道在妙莲崖的西侧,有一株巨大的歪脖子柳树。
柳树歪着脑袋长在崖边,不知道长了多少年,树干粗壮,柳枝飘飘扬扬,大部分甚至飘出了崖边……
深夜十分,山风吹佛,柳枝舞动,如同张牙舞爪的怪兽。
仔细看去,其中一根柳枝绑了个什么物件,一会飞出崖,一会再荡回来,看起来惊险无敌。
飞走,再来,安安静静地只剩下风的声音。
花蛇啧啧两声,这人倒有些胆识。
一般人半夜突遇绑架早都吓尿,这人不仅被绑架还被一只脚绑在柳枝上荡千秋,尤能保持镇定……真不愧是要掏一百万把祖婆婆买下来的厉害人。
这人飞回来时,还不忘问花蛇,“小道士,这速度不够刺激啊!”
话刚说完,又咻的一声飞出崖。
花蛇哎呦一声,恶意猛生,准备一脚把人踹下崖算了。
这时,像把黑夜烫个洞似的,连菀一身白袍挑着花灯从洞中走来。
柳枝失去动力,渐渐缓和下来。
陆折头朝下,脑袋充血,晕乎乎中瞧见绣着十二瓣花纹的白袍。
随之而来的是这几日一直魂牵梦绕的香味。
昨夜刚来妙莲村项目部报到,待醒来发现自己被吊在发了疯的柳枝上。
石依依虽然假惺惺,但至少她说对了一条:妙莲崖是个神奇的地方。
好几根柳枝窸窸窣窣缠上他的腰,扯着他的胳膊,最后把他结结实实地绑在树干上。
夜黑天高,只能隐约听见崖下丹江流淌的声音。
柳树前有一石桌三个石凳,陆折想起去华山旅游时,便有一座仙人亭,据说是仙人偶遇此地开局下棋,飞走时留下桌凳。
但此刻,陆折觉得眼前这两位怕不是什么正经人,或正经仙人。
连菀并不说话,一人一桌一凳,一壶一盏一茗。花蛇乖巧站在旁边,目不斜视。
陆折更不急,还试图插嘴聊天。
“你这茶也是妙莲崖种出来的吗?好香啊。”
“你这旁边的小道士做事忒不仔细,把我请来这里,也不把我的羽绒服带上,好冷。”
连菀抬起头,静静看着他。
“你不怕?”
陆折扯了扯唇,忽然痞帅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能死美人手上也不赖。”
连菀冷冷看着他演戏。
陆折一本正经,“你不是说我命不久矣,我一个快死的人怕什么妖魔鬼怪。”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异常缓慢。
连菀波澜不惊,“妙莲崖是你们不该招惹的地方。”
陆折哦了一声。他早猜到对方是为这事才把他绑来。
昨晚九点他才去妙莲村,入住到王福家。项目部临时租了他家其中一座小洋楼。手下的人告诉他,王福对妙莲观贼心不死,竟派人入观试图碰瓷,结果被人打了出来。
然后他就TM替王福背锅了。
“你太高看我。”陆折耸耸肩,“我即便消失三天,也没人问上一句。”
连菀笑了笑,“说不定呢!”
任凭陆折再逼逼叨叨,连菀也不搭理他。
花灯悬空,投下一片光辉。
抱书而看,惬意十足。
待看完一本后,连菀抬头,发现陆折竟睡着了……
花蛇小声说:“祖婆婆,师父要是发现我们绑了凡人,会疯的。”
连菀:“我又不是头一次干这种事。”
花蛇哦了一声。行。大不了一口吞下,来个死无对证。
*
翌日清晨,王福家的小女儿王筱一脸精致妆容,手里端着精致早点,去敲陆折的房门。
刚开始她还掐着嗓音柔柔媚媚地叫小陆总。
喊了好几声,对方毫无回应。
她使劲敲门,对方还是无回应。
当即昨夜情丝缠绕跳跃了一整夜的心彻底碎了。
为了近水楼台先得陆家二少,她昨天被母亲临时从城里揪回来。
她喜欢在城里和狐朋狗友在酒吧里胡混。要不是母亲以零花钱为要挟,她才不愿意回来。
结果,一家三口等到夜里九点,陆折才姗姗来迟。
她原本一脸不乐意,却在陆折大长腿迈出车门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踩在棉花团上飘飘然起来。
谁知道陆折只是微微一点头便钻进楼里,压根没看她一眼。
她偷摸躲在自己房间的窗帘后,对面刚好正对陆折的房间。只是对面窗帘严严实实地遮着,压根看不到里面动静。
这时她开始埋怨起母亲来,早知道就不要把窗帘搞这么厚,搞的什么都看不见。母亲总说村里小流氓太多,生怕小流氓们偷窥自家宝贝女儿,结果……
所以今早天不亮她就催母亲做早点然后亲自送来,然后碰了壁。
她巴巴地等到九点,一群黑西服人过来敲门,也敲不开,大家才发现出事了。
王家人当场吓得脸色苍白。人从王家消失,还妄图攀什么高枝,命都快没了。
消息很快传到陆燃耳朵里。
手下人说要报警。陆燃冷笑一声说这定是陆折这废物为了逃避责任自我导演的绑架。尽情闹,不用搭理。
石依依耐心劝了两句,见他固执己见,也不再说话。
*
陆折直直睡到天大亮才醒过来。
浑身没有一处不酸疼,但他头一次醒来后神清气爽,如沐春风。夜夜失眠的他,终于有一晚能睡得这么沉,简直就像中了彩票。
花蛇一脸黑线,心道这人神经病啊,被绑在这里一夜,竟还能笑出来。
连菀看了一夜书,脸色如常,也无黑眼圈。好似时间锁在她这里压根不存在,岁月摧残不了她,也压迫不了她。
她收了面前物件,抬头说:“你年纪轻轻,呼噜声倒打得响亮。”
说完,一脸嫌弃地走了。
陆折:“…………”靠!老子睡得香甜不行吗?
花蛇紧跟上去,问:“祖婆婆,其实不用这么麻烦。谁来招惹咱们,我就一口一个吞下。还不能吓退他们?”
连菀回头,“你吞过吗?”
花蛇摇摇头。
连菀叹气,“吞下去会不消化。看病要钱,你师父会抓狂的。”
花蛇昂地一声,遗憾作罢。
*
是夜。柳树下。
陆折是人,凡胎□□,经不起这么折腾。
眼瞅着太阳从东落到西,也没一个人毛毛过来看他一眼。
除了两只可恶的喜鹊,把他当成风干老腊肉,动不动就过来用尖嘴啄他……
一入夜,喜鹊终于知道回窝,剩下陆折一个人继续吹山风。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时,来了一个意料不到的人。
他看了对方一眼,便冷笑起来,“你是自己来的吧。陆燃不会这么好心。”
石依依双手抱胸,笑吟吟看着他,“小折,你哥总说你笨。我觉得是他瞎了眼。”
陆折就知道这女人口是心非,三面两刀,对他哥哥有目的。
且她在他面前一点也不避讳。
“妙莲崖真是个好地方呀。”
石依依一点也不奇怪陆折竟被柳枝条紧紧绑着,她甚至都能准确地找来这个人烟罕至的地方。
陆折见她在那感叹,觉得自从来了妙莲观后他索然无味的生活变得特别刺激。
石依依也不救他,慢条斯理坐下来。山风像是喜欢她似的,在她的脚下细细旋转。
“你鼓动陆燃开发妙莲崖,到底想捣什么鬼?”
石依依撑着下巴,故作娇憨姿态,“开发妙莲崖比开发妙莲村有钱途。我这是在为你们陆家考虑。”
说到这里她笑起来,“小折,你也挺厉害的。也不求我把你松开。”
陆折冷冽的眼神直逼过去,“你会救吗?”
石依依哈哈笑起来,并未起身。
她的手指轻轻敲在石桌上。
在敲到第十下的时候,连菀终于来了。
石依依瞧见花蛇,似笑非笑道:“不错哦。当时下手的时候,就知道她会救你。所以稍微狠了一点。”
花蛇咬着牙,没说话。
连菀冷冷瞧着石依依,“你隔三差五来骚扰我,旁人不知道的话,还以为你暗恋我。”
石依依娇嗔道:“师姐我当然对你情深义重,只可惜你对我总是冷冰冰的。”
陆折有点懵。
在唯物主义世界长大的他好不容易接受柳树发疯、花灯悬空的事实,怕是今天还要继续大开眼界,三观震裂。
“师姐什么的,我可没承认。”
石依依笑起来,“师妹,你守着妙莲崖这样千年难寻的灵地,就为照顾崖上这些低端妖精外加一个破道观,不觉得可惜吗?”
陆折:“……”他分明感受到绑着他的某位低端树精颤抖了好几下。
“不如跟着师姐,由我传你仙法。也好过你慢慢腾腾修炼,别空耗了岁月,到最后还是个妖精。”
陆折:“……”这白袍女流氓果然不是人。
连菀纹丝不动。
“风姨,我两百年前醒来,你便叨叨逼逼地说这些,还没说够?”
“你动辄残害生灵,在江上吹龙卷风,翻船伤人,岂是仙人所为?”
“还有,你装什么大尾巴仙?哪个神仙像你一样勾引凡人,摄练阳气。”
连菀指了指陆折,“他一个快要死的男人,你也看得上?”
陆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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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0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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