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识脸脸完全是桩意外。剑走偏锋搞抽象之前,天心觉得这缘顶天叫“意外”。
后来脸脸社交id全线更替为“痛女”、穿的眉钉唇钉舌钉脐钉孔数比火影六道佩恩还多,加之常人逻辑解释不通的、一系列行止打出的连环诡异组合拳,鬼迷日眼高露肤度加暧昧背景自拍,随地大小比中指的怨气直贯长虹。
天心觉得这段缘说是飞来横祸也成吧。
脸脸和天心念一个专业,不过长天心一级。交院女生集体宿舍32栋在毗邻留学生公寓的南苑最里边一栋,楼栋微信群五百号人一天能有一千场戏,比早四点的荔湾古玩市场还热闹,卖1/3瓶酒精喷雾、一只黄鸭自热眼罩、山姆麻薯出单个分装、拼好饭求组队这些都可以饶恕,卖单只毛拖孩、穿过三四次的沙滩夏装裙和可撕小包装海飞丝洗发水的是真让人害怕。
那天天心问了句谁需要多余插板,闲置3孔公牛插板嘎嘎新,送永辉超市现烤**棍,因为孩子在减脂我不能吃。
脸脸艾特一句马上到,顺便带来一块巧克力。
天心想我是不是明明没说这插板是赠送的....法棍不能吃巧克力就能吃了吗....
随后她就像扩列狂似的频繁和天心套近乎。
事后天心惠妮两人曾比对拼凑起脸脸其人在全大学城的各处流窜地图,粮店,回望书店,索多玛牧羊人,Abel酒馆。
法槌敲定:妈呀人来疯。
哪哪都有她,哪哪都活跃。哪哪都撩架惹事占便宜。
“你自己出来买东西昂?”
天心好开心,至少和痛姐姐面对面交流可以采用地球人口语措辞,她使不出力发那些脸滚键盘乱码火星文表情符。
也难讲,一次两人面对面四目相对,天心把肉桂拿铁马克杯都要舔干了,好不容易寻出个中庸圆滑的无聊话题,脸脸手一扬让她闭嘴:“我现在好累不想讲话。我们微信打字聊天。”
天心震撼。善解人意地打开聊天窗,配合脸脸面对面打字聊天。
类似:“哦我爱wwwwwmom”“美啊。我吃!kkkkk”“哇咔咔萌”这种。
反正用语习惯又日又韩挺费解的。天心觉得也许自己冲浪还是欠点水平没跟上互联网更新换代。
斜飞的全包眼线,口棕,细金属圆框镜,粉色短发,超长带钻美甲,免打孔唇环,七八斤重的五金链子、铆钉臂钏和漆皮choker,浓烈栀子香,防水台哥特靴让175大高个更巍峨,阴影几乎淹没手攥小票好想插翅逃跑的天心。
“你不回宿舍吗?”天心右腿后撤一步拉远距离,随时跑路的姿势。该死,皮鞋不好跑,不然让你尝尝十公里六分配的精彩。
“不啊,再晚点罗森冰皮月亮蛋糕、关东煮和金枪鱼饭团七五折,悦鲜活牛奶两瓶打五折,感觉赚到了呢!”脸脸上前一步摸摸天心的发夹,“诶你夹子好萌呢。超适合你的喔!”天心恍惚间感觉她在脑内发送字母表情符,“我晃到半夜再去网吧边吃桶面边看几场电影。唔,和朋友约的时间还早,要不要一起去坐坐?我知道附近一家酒吧蛮实惠的。”
坐...坐坐?!!夜游鬼不拉着自己泡网吧才怪。过了宵禁点要是提起自己回公寓,这人不肯定天天往自己家跑。
“不哦,我得去赶地铁啦,下次去衍舍给你带咖啡味细支呀。”
天心拎着几瓶奶一大袋面粉和蔬果,左手被购物袋提耳勒得青白、回不来血,等手机小程序那个蓝牙智能锁慢悠悠加载,一轮轮转它的乾坤太极圈。
“认证失败请重新登陆”
受不了,太沉了。天心不敢压着牛皮硬卡纸,小心卷成轴用拇指食指箍住,歘地撂下购物环保袋。袋上印的白色粗线条大嘴盒马垮下脸,一下歪瘪,像扎破皮的气球垂丧下去,笑容顿时像哥谭小丑。
终于进屋,拍亮玄关灯,先火速进浴室把电热水器插头拔掉。
悬了一天的心这才掉落回胸腔。超耗电的好伐!商用电一度九毛五,想起出门忘拔插头天心在外一整天算如坐针毡。大热天谁洗这么烫的水,天心忿忿,泡热汤不如多吹几小时空调。
火炉c城,谁住谁崩溃。天心虽来自更南的岭南,好歹沿海多季风台风,印象里热上三五天就准备迎接南太平洋气旋登陆了,调节之下倒没有c城来得憋闷。
偶然某一天闲逛去后湖艺术园听人驻唱,一刻钟不到天心捂耳遗憾离场。一间正在修缮的概念实验空间挂牌“三味书屋”,无主。
门上金漆刻木楹联“五六月间无暑气,二三更里有蛙鸣”。
这种事情上记忆力强纯属给自己找气受。五六月间不热是因为梅雨不停,七八月你敢题字么。
匆匆洗漱完毕天心开始打粗稿。比想象中进度快得多,关于周边也有个大体方向。
屏幕亮了一下。是爸爸发来的消息,说广东连续一礼拜大暴雨,看c城气温顶不住,少点出门。
爸爸喜欢说“一礼拜”而不是“一星期”。爸爸不信基督。全家也只有爸爸这么称呼,天心无聊地发现这个小细节,而她是会为了这种细节查半天“礼拜”“星期”“周”区别并且做好笔记的怪人。
她记得广东那种雨。
落雨大在岭南隐隐作痛要等划船,校史老一点的小初高都可以在楼梯间见到木筏子,没被停进明清学宫,但一谈起休息间里静静对合的棺一样的梭形物就是“六几年有一场大雨”。
长沙的雨邋遢得要死,像黑鱼或者鸡毛什么的扑下来。黑点子肺结核加乌痰。
次日天心准点来到师敬湾巷。十时零一分,这巷子里骑楼稀稀拉拉刚泛起人气活气,老伯拎着牙缸蹲在路牙子边啐出一大口牙膏沫子。装豆花凉粉的小三轮嘎呀嘎呀驶过,天心之前没见过连同莲蓬头卖的青色鲜莲子,想买想尝,又担忧是那种脆生生的香瓜口感。
穿紧身细吊带银色缎裙的艳色女郎夹着红色腋包,眉目如烟,步子款曼,直走进巷尾尽头的烈日与舞起盘旋的尘里。欻拉—对门杨嗲甜酒推起卷闸门,店老伯一截粗烟扔去外头踩两踩,开门迎客。Joe vintage、山楂与薄荷这些店子只等迎午后几波游客前来打卡出片,这个点没人开业,门头亚克力灯箱哑着火,U型锁一拴,冰着脸孔拒客。
天心扭开锁推入木门,有点解释不出的雀跃。往常踩得实实的步子,今天像只见脚尖点地。要珍惜难得的好心情。
从单面资料夹里把保护得妥帖的新菜单取出,食指沿着盘绕了店标一周的橄榄枝花环滑画一个圈,复又仔细端详,像交货前严谨的经销助理。
做完这些,天心游到吧台后准备备果茶。纸箱里取出黄柠檬和脐橙,竹编果叉收进塑封袋。
近十一点光景,岩龄和一个高个短发女生说笑着进来,吐槽司机不肯按路线开进巷口的事。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朋友小八,”岩龄侧身,“这是店里新来帮忙的妹妹天心。”
天心礼貌笑了笑,下意识开始恐惧三人聊天话头包拢自己展开,赶紧说:“新海报我带过来啦,旧的我们直接扔掉还是......”
“天哪画得好好!小八你看我的新菜单!纯手绘诶,独一无二诶!”
小八银色短发,豆绿棕格纹衬衫,此时也赞叹,“你不仅请店员,店员还要负责搞美工宣传啊你!”
“是吗,我像那种压榨员工的坏女人吗?诶我跟你说我也想要搞一个纹身对吧,你看你看天心右手,那个是她自己设计的,我昨天也拜托天心画一个有我自己特色的...”
小八默默解开腕部纽扣挽起袖子,岩龄立马猜到她又要痛心疾首诉苦一番,石子尚未投出,如水的面容先行漾出笑意漪圈。
“你看我的!”小八指指自己胳膊上ABCD四个彩色方块,“我喜欢打游戏嘛,跟师傅说搞任天堂switch这四个按钮,结果嘞,”她深吸一口气,“我懒得涂他给的那个止痒的油膏,痒了我就去抓,现在褪色褪得好厉害,摸起来还凹凸不平的,我只能安慰自己嗯这是在模拟游戏机用多了按键也会磨损变老化....”
天心憋半天没憋住,和岩龄笑成一堆。
岩龄倒了两杯水推到二人面前,自行拿起旧菜单,摇摇头,“我都不知道晚上他们后视镜酒吧搞什么鬼,油乎乎的。”
“而且特别不好管理,”岩龄把音响前边一个脱裤子蜡笔小新盲盒摆件收到牌子后方遮挡起来,“风格很难统一,装修设计上还可以妥协,很多细节就是不能让步。再说我不喜欢自己能量被他们乱七八糟的东西搞得混乱,要爱惜自己的羽毛。”
说着把刻了“人类酒精计划”“杀死明天”乱七八糟标语的玻璃杯收进冷柜。“要是能自己盘下这栋店面就好。”
午饭后,天心大致讲述了周边计划,希望初步筛除冰箱贴帆布袋这些老掉牙陈品,哪怕是上了光油的贝果造型挂件、可拆卸手链、立体发簪式书签都可以。谈话间,一位30出头烫了小细卷、胖墩墩的客人进门,天心注意到她今天是向日葵元素:向日葵钩针坎肩、向日葵衬衣、棕色牛仔帽与棕色纱料裤,面容很温柔。
“啊你来啦!我都开店这么久了就等你过来。天心,这是我的画家朋友,大艺术家,叫玫,之前在苏州做了十年插画师,前年开始定居长沙了。”
天心听到这段猛地抬起头,复又仔细端详一遍,细声细气喊了句老师好。
岩龄开始笑着提起小八和自己合录音频播客,结果压根没听众这件事。
“小八又懒,现在催她抓紧剪后期她都没动力。”
“是这样的啦,不然她自己酒吧交给旁人打理?”
“诶,玫,你的黑色包我好喜欢!”
天心记得岩龄这个表情,上回背了黑底碎花橘色绑带的包,也是这种眼睛唰一下变高瓦力灯泡的模样。
“直接给你喽,不过你得再拿个包给我装我的零碎。”
岩龄转身拉开抽屉,突然想起什么,“玫,你画室空不空?这个妹妹叫天心,想学画,你有空带带她,方便不方便?”说着递给玫一只米色帆布袋,“天心很安静很好学的,你让她给你看她画的画,都是以前从来没学过、零基础自己摸索的。当我亲妹妹好啦,你指点她一两下。”
玫爽朗笑起来,“当然没问题啊,租那么大一个工作室,平时我追剧打游戏也闲,先加个联系方式,到时候你来找我就好。”
天心手心有点出汗。午后的阳光直射进屋,霸道滚烫。她把高腿凳往里间挪了几毫米,尽量不制造声响。也就是说,攒不足资金去画室学画的沉重枷锁,就这么轻飘飘地解决了。答允之后天心迷信地想,今天果然是好日子,好日头底下的好日子,以微笑开篇的一天会被天使眷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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