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再见,荒唐的世界

“我生来就是个不幸的人。”这是乔楠遗书的第一句话。

“我生下来就是不被祝福的,乔楠,楠,不过是简单一个‘男’字。我的父母重男轻女,我虽然出身小县城,但家庭条件还算不错。可我小时候,没有衣服穿,几乎所有的衣服都是堂姐穿剩下的,过时的。我甚至连头绳都没有,所以只好一直短发。后来上了初中,学校要求穿校服,大家都很厌烦,觉得没新意,千篇一律,我却很开心,这是我为数不多体面的衣服了,校规不允许留长发,我也无所谓,毕竟,长发对我来说是奢侈品。

幼小的我要想摆脱这样的家庭,唯一的出路就是学习,所以我拼命的学啊学,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后来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高中。结果高中的时候因为一直埋头读书,成绩却不好又被同学孤立甚至霸凌,他们谁都不和我说话,收上去的作业,我的总是没人发,孤零零的仍在讲桌上,做值日的时候别人都三三两两,没有人愿意和我一起。他们谁都看不起我,看我跟看瘟神一样,似乎只要一靠近我就会沾染霉运,恨不得离我八百里远。可我又做错了什么呢?无非是成绩差一点。于是我又拼命学习,在高一阶段,晚上一点之前我几乎没有睡过一次觉,五点,甚至四点我就起床去背书了。我知道我菜,我垃圾,我要多努力,我偏不要被别人看低了。高一结束的时候我是我们班的前三了,很幸运,高二文理分班的时候我去了一个新的班级,遇到了很好的班级很好的老师,优异的成绩,融洽的学习氛围,慢慢的培养了我的自信。我至死都感谢那两年的愉快学习时光。

更感谢姜颂言,我的好朋友,我的英雄,我生命中唯一的光。上大学前我都做好了孤单度过大学生涯的准备,但命运终于肯多看我一眼了,我遇见了姜颂言。我感谢她,大学四年一直陪在我身边,我是个一身尘埃的人,而她,却让我的一身尘埃变得晶莹剔透。我卖掉了我的小破车,我的首饰,为数不多的几只包,将我的全部存款以她的名义捐献给了一家贫穷山区小学,所以请看到这封信的人转告我的父母。我没有一分钱给到他们了。

说回父母,我恨他们,明明不爱我,为什么要生我?生了我为什么不养我?上大学的学费生活费,我自己赚的。这还不够,我还要兼职,每个月给家里寄一千到两千,每个暑假,别人都在旅游,在休息,只有我,在做家教在端盘子。除此之外,我还要努力学习拿奖学奖。所有人都以为是我清高,是我奋发,是我性格孤寂,是吗?是我贫穷,贫穷!因为我,不仅要努力学习以便日后好找工作,还要努力打工赚钱去养我那没用的爹和妈,吸血的弟弟,我恨,凭什么?我到底欠他们什么了?毕业后,我幸苦工作,升职加薪,可是我没有存款,多么可笑啊,我的存款全被我那个恶毒的爸妈拿去了,说什么帮我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我还不知道吗?不过是拿着我的钱去接济我那个早早辍学的弟弟。去年,得知爸爸和人喝酒赌博,醉后骑车回家出车祸而死,我并没有很难过,我甚至在想,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弟弟?我那个从小就游手好闲,偷我存钱罐,偷我洋娃娃卖钱的弟弟,要是他,我可能就不用那么省吃俭用了,我可能就能摆脱我的痛苦,生活可能会好过一点。

遇到谢青舟,我以为我终于苦尽甘甜了,对方谦逊有礼,努力踏实,为人诚恳,对我体贴入微,我以为是上天对我多年吃苦受累的奖赏,可我没有想到,对方居然有未婚妻,而我莫名其妙成了人人讨打的第三者。果然是命运弄人啊。我更没有想到的是,我那无耻的弟弟,竟然趁我不在,撬开我家的门去搜刮东西,更不巧的是被他发现了我放在床头柜里面怀孕检查单。我更没想到,他和他那个无耻的妈,居然拿着报告单去找谢青舟要求赔偿。赔偿什么?我又不是受害人,为什么要接受赔偿?赔偿多少?五十万?倒不如把我拆开卖算了,我到底是他们的亲人还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我觉得我多年建立的自尊自信在得知消息的一瞬间全碎了。

谢青舟的未婚妻知道这件事后,又一次找到我。我想不通,那天敢爱敢恨,独立清醒的女人居然对我说:“原来,你是想母凭子贵啊。心机藏的满深的嘛”。天地良心。

大家都说这个世界很美好,其实没有什么美好的,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活在世上的每个人都是痛苦的,只是程度各有不同罢了。我走后,不必流泪不必伤怀。

处理完乔楠的后事,姜颂言和陆景一起望着乔楠的墓碑发呆,阳光照耀着那张青春明媚的脸,一时间让两个人都恍惚了。

“喂,你好?”姜颂言接起了一通电话,“下周周一的票。”

“是谁?何秉谦吗?”陆景不情不愿的发问。

“嗯。”

“颂言?你真的要离开我和他在一起了吗?”

“你误会了,陆景,我对何秉谦没有任何男女之情。”

陆景仍不死心, “你还爱我的对不对?你心里依旧有我对不对?”陆景苦苦哀求,祈求一个肯定的答复。

“我们之间,相遇一场就足够了,以后的事不必多言。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的性格,这么多年了,你也是多少了解的。放下了就不会再拿起,决定了的事便不会再回头。”

“是我对不起你,辜负你这么多年的青春。”陆景哀伤的低下头去,低的很低很低,仿佛要和乔楠齐平了。

“不必抱歉,谁的青春都是疯狂一场,唏嘘一场的。尽管落幕哀伤,但过程是美好华丽的。我也承认,这么多年来,有你的陪伴,我真的很幸福,因为你,我享受了很多身边人暗自羡慕的眼神。谢谢你带给我的美好体验,关于美好爱情的体验。”

“可我也带给了你许多痛苦,不是吗?”

“人嘛,痛一半,乐一半。看个人侧重那点罢了,区区爱情,算不得人生的全部,爱情里的那点痛苦,比起人生痛苦,就更算不得什么了。”看着身旁女人淡然的微笑,陆景知道,他真的,彻彻底底失去她了。

“我送你吧?”两人从墓地出来后,陆景提议说。

“不用了。”

“拜托,最后一次好不好?”陆景哀求道。

“那好吧。”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定居厦门了吗?”

“打算去德国了。”

“去干嘛?”

“读书,去学心理学。”

“什么大学?申请到了吗?听说德国毕业很难呀?”

“申请到了,再难也要去。”

“为什么转行去学心理学?因为乔楠的离世吗?”

“是,也不全是。我自己也想换个环境,体验一下异国的风情。”

“什么时候走?”

“下个月三号。”

“你这一走,我们还能再见吗?”

“看缘分吧。”

“我到了~”

“嗯,颂言~”男人突然开口。“可以再抱一下吗?”

“好。”姜颂样也没有拒绝。

“到了德国,记得好好照顾自己啊。有空了回国看看,回南京看看。”

“嗯,好,拜拜啦。”说着下车挥手告别。

陆景望着女人的背景消失在拐角,思考良久驱车离去。这一别,怕是山高水远,漫漫人生再无一见了。也好也好,故事终于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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