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平常不爱出门的卫夫人竟主动出现在锦福堂。
她直直走进苏老夫人的房间。众仆役看着她进来，都自觉的让开路。
杜嬷嬷此刻正服侍苏老夫人吃粥，苏老夫人今日似乎有了些力气，也能吃下一些汤汤水水。
卫夫人冷冷看着杜嬷嬷：“你先退下。”
“这——”杜嬷嬷被卫夫人看得有些发怵，她转头看了看苏老夫人，见她微微点头，便离开了。
卫夫人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双眼睛直射过来。
苏老夫人没好气的问道：“你是来看我的笑话吗？”
卫夫人轻哼一声：“到这地步了，你还这么嘴硬。”
苏老夫人的眼光凌厉起来：“不管到何种地步，我都恨不得你死。”
卫夫人毫无惧色的回视过去：“天道好轮回，今日你也尝到这中毒的滋味，焉知不是一报还一报。”
苏老夫人怔了怔，卫夫人凑近了些：“你以为我不清楚，当年我生下文泽，就是你在我的药中下毒，害我染上这妇人之症，始终下红不断，再也无法与老爷亲近。可是你没想到，就算如此，老爷待我仍旧一如往昔。”
苏老夫人枯瘦的手生出些力气，紧紧攥住床单：“所以，是你给我下的毒？你想报复我？”
卫夫人往后一仰：“我的确恨你入骨，可恨你的又岂止我一人。给你下毒，我怕脏了老爷的轮回之路。”
苏老夫人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会信吗？”
卫夫人嘴角上扬：“你信不信都不打紧，我从未在乎过。反正，我早就赢过你了。看着你在这里苟延残喘，倒真能让我痛快几分。”
“你活该！”苏老夫人恨恨的说，“贱人！我只恨当初怎么没直接毒死你，让你现在有机会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你凭什么和我争！”
“我为何要与你争？”卫夫人波澜不惊，“你从来不是我的对手。我与老爷是青梅竹马，我进府，并不想与你争大房之位，只想与老爷相守。这偌大的苏府，我只求一间屋子容身，能时常得见老爷便好。可你为何容不下我？你害死了我的大儿子不算，甚至还想害得我小儿子双腿残疾，毁了他一生！”
“容得下你？我得为我的霖儿扫清一切障碍。”苏老夫人突然激动起来：“你大概不知道吧，实话告诉你，老爷留了一道遗命，等你儿子长大，就让他承袭爵位。而我的儿子，却只能屈居你儿子之下。我不甘心！我只是废了他的腿脚，没要了他的命，已经足够仁慈了。霖儿必须是嫡长子，这苏府的一切都是他一人的，包括老爷的爵位，也只能由他来承袭。我不能让他的身份有任何瑕疵。既然你也是做母亲的，自然能够体会我的心情。”
卫夫人眼中恨意翻涌：“所以，你不惜害死我的孩子？甚至不惜害死老爷？”
苏老夫人眼光似有躲闪：“你不要怨我，我能让你再有孩子，让你和你的小儿子在苏府这么久，享受锦衣玉食，已经对的起你了。你不要要求太多，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和你的小儿子能平平安安在苏府长大，你就该对我感恩戴德。”
卫夫人冷冷道：“你会对我手下留情？你的心思不难猜。直接弄死我，那多没意思，只能逞一时之快。留我们母子在府中，便可慢慢折磨，出尽你心头的恶气。”
苏老夫人有些心虚：“既然你都猜到了，为何还要留在府中？”
卫夫人眼神凌厉起来：“我当然要留在这里。我要亲眼看到你的下场。而且，只要我在这里，你就一日不得安宁。我就是要时刻提醒你，你输给了我。有老爷的命令在，你赶不了我，也不能亏待我。你不得不日日看着我在这苏府占据一席之地，这滋味，恐怕比死还让你难受。”
苏老夫人瞪大了眼睛，胸口不住的上下起伏，嘴角动了动，却未发出任何声音。
卫夫人靠近了些，将嘴唇凑到苏老夫人耳边，喃喃笑道：“可惜啊，你处心积虑，却被老爷彻底厌弃。等到了阴曹地府，见到老爷，不知他会不会找你算账。”
说完便转身出去，声音幽幽飘了过来：“说不定，老爷连面都不会见你。”
卫夫人刚出门，便发现陆沁瑶正站在不远处，眼神复杂的盯着她。
卫夫人淡淡扫了她一眼，随即便想从她身边走过，却被陆沁瑶抓住了手臂：
“你就这么放过她了？别忘了，她不仅害了你，害了苏老爷，还害了你两个儿子。”
卫夫人眸色晦暗不明，顿了顿，一甩衣袖便离开了。声音幽幽传来：
“作过恶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陆沁瑶怔怔望着她的背影，一字一句像针一样扎进耳中。
卫夫人回到娴月居，唤来了黄莺：“从今日起，将咱们的东西一一打包整理，尤其是老爷送我的那些，一件不许落下。”
苏文泽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现在的他，已经与正常的孩童无异，完全看不出腿部曾经受过严重的伤。他像一只小雀一般围在母亲身边，亲昵的蹭来蹭去。
卫夫人伸手抚了抚儿子的头：“文泽，你想不想你的爹爹？”
“想，可想了。”提到爹爹，文泽瞬间两眼放光。
“过两日，娘就带你去跟爹爹团聚好不好？”卫夫人慈爱的说道。
“好呀好呀，娘，快去找爹爹，这里一点都不好玩，妤竹姐姐和银杏姐姐她们都走了，再也没人陪我玩了，我要去找爹爹。”苏文泽兴奋的跳了起来。
卫夫人看着儿子如今生龙活虎的模样，感到一阵宽慰。老爷，你等着我们，我们马上就可以去江南和你团聚了。
苏老夫人昏昏沉沉的在床上躺了几日。她感觉这次发病比以往几次都要厉害，头疼得她完全睁不开眼，吃不下任何东西，几乎吐光了腹中全部的食物，还是忍不住想呕。
她有气无力的在床上翻来覆去，尽管心中烦躁不已，却再没力气骂出一句。
不知挣扎了多久，她忽然感觉有一股清凉的药汁送进口中，她本能的吞了下去。如梦似幻中，她觉得头疼减轻了不少，身上也舒坦起来。她缓了缓身子，渐渐睁开眼，看见陆沁瑶笑意盈盈的站在床边，手中拿着一个瓷瓶：
“姨母，这是我千辛万苦为你求来的解毒药。怎么样，效果不错吧？”
苏老夫人欣喜不已，顿觉浑身有了力气：“瑶瑶，还是你最懂事。快给我拿来！”
陆沁瑶却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姨母，想要的话就凭本事自己来拿啊。”
苏老夫人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沁瑶眉毛一扬：“是我说的不够清楚吗？姨母，想要解毒药必须要自己争取。”
苏老夫人不明所以，想到中毒时生不如死的滋味，便本能的伸出手，迫切想要拿到药。
她费力的往前探着身子，可那近在咫尺的距离却是那么遥不可及，不管她怎么用力，指尖始终差那么几公分。而陆沁瑶却没有半分要给她的意思，甚至刻意与她的手保持着那几公分的距离。
苏老夫人努力半天终是徒劳，终于不解的问道：“瑶瑶，你这是做什么？”
陆沁瑶浅浅一笑：“枉你自作聪明，你还想不明白吗？我为什么会有解药？你为什么会中毒？”
苏老夫人脑中轰的一声，手指哆嗦起来，直戳向陆沁瑶的鼻子：“你——难不成，是你给我下毒？”
陆沁瑶挥手打掉苏老夫人的手，轻蔑的笑笑：“想不到，你也有今日。”
苏老夫人由惊转怒：“你这是为什么？我是你嫡亲的姨母，一向待你如亲生，宠爱有加，你为什么害我？”
陆沁瑶突然提高了声音：“姨母，这话从何说起呀？宠爱有加，你说这话不觉亏心吗？”
苏老夫人一愣，只听陆沁瑶恨恨的说道：“我是如何到你们苏家的，你最清楚不过！”
“你如何到我家？”苏老夫人也有些怒意攻心：“你父母双亡，我怜你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才将你接入苏府，你竟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陆沁瑶冷笑一声，“你对我有何恩？我本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我陆家家世虽不如你侯府风光，可也是名门望族。我本也是父母的掌中宝，世家千金，可这一切全被你毁了！我恨不得你死！”
苏老夫人脸色煞白，开始不停的喘气：“你！你胡说些什么？”
“哦？”陆沁瑶眉毛一扬，”那你可还记得我为何会父母双亡？你不会忘了，我的母亲，你的亲姐，是怎么死的？”
苏老夫人浑身哆嗦起来，将身子扭了过去：“不，这与我无关。我养你这么久，她应该对我感恩！”
陆沁瑶一使眼色，香荷将手中的画卷展开，直直伸到苏老夫人面前。
陆沁瑶冷冷开口：“还认得我娘吗？你嫡亲的姐姐，她怎么死的，你还记得吗？”
苏老夫人只看了一眼，便面露惊恐之色，拼命扭着头闭上眼睛，嘴里不停叫着：“拿走，拿走！”
陆沁瑶走上前抓着苏老夫人的头发，恨不得将她的眼睛贴到画上：“你给我看清楚，记起来了吗？”
苏老夫人何时受过这种羞辱，她又惊又怒不停挣扎：“你放手，你做什么！来人！快来人！”
陆沁瑶凑到她的耳边，捏起她的下巴：“不用叫了，连杜嬷嬷都被我遣走了，你的好大儿这会正在妤心居买醉，这府中没人会理你。今日，就让我们好好算算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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