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天还未亮,王琛便领着一众仆役守在府门口。昨晚得了前线紧急军令,他已将府中的空房布置妥当,只等那些病患送来。
一会功夫,一队人马从远处走了过来,个个穿戴严实,头上用帷布包裹着,只露出两只眼睛,身后的马车也被遮挡得没有一丝缝隙。
马车在府门前停下,王琛命众人将早已准备好的面罩手套戴上,然后走上前去,轻轻拉开马车上的门帘,将里面的人搭上白布抬了出来。
温妤竹得了消息赶来,只见府内角落的一排空房已被严密把守,仆役们抬着担架匆匆往里走。担架上的人用白布搭得严严实实,时不时传来几声可怖的呻吟。
温妤竹正欲过去瞧个明白,却被王琛及时伸手拦住了她:
“小姐,千万别过去。”
温妤竹大惑不解:“王大人,这是——”
王琛道:“小姐有所不知,现在军中爆发了瘟疫,这些人都是被感染了,情况比较严重,所以送到这里来了。我怕他们会传给府中人,所以暂时将他们安置在这里严加看护。小姐千万不能接近。”
“什么?”温妤竹大惊失色:“那我二哥呢?他怎么样?”
王琛道:“小姐不用担心,目前还没传到主帅营中。而且,他们已经在自行防护了,相信一时半会没事。”
温妤竹神色严肃起来。做为医者,她太清楚军中爆发瘟疫的后果。依照目前的情况看,几位将军被传染是早晚的事。她紧盯着王琛:
“王大人,请你如实相告,如今军中的情况到底怎样了?”
王琛眼中透着担忧:“小姐,实不相瞒,现在军中已有不少人感染,而且数量还在上升,只是尚且没有那几位这么严重。下官也担心,万一哪一天会传染到将军身上,那就麻烦了。前线万不能有任何闪失,下官已经加紧让医官研究药方,可有不少医官也被感染了。”
温妤竹眉头紧锁,用不容质疑的口吻吩咐道:“王大人,你即刻命城中的布坊开始打造绢丝面纱,颁布命令,严令人人必须佩戴,若无必要不得出门。另外,多备些艾草,放在堂中不间断的熏制,并令家家户户效仿。万万不得有误!”
说罢,温妤竹一路小跑着回到房中,压低声音对丁香银杏吩咐道:
“走,跟我去瞧一下那些病患。”
她们从行囊中翻出三副面纱各自戴上,又披上斗篷,戴上帷帽手套,拿出药水各自涂上,又取出三件新的斗篷随身带上。
庄嬷嬷被她们一系列动作弄得有些糊涂:“这是怎么了?”
银杏道:“庄嬷嬷,前线来了一批染上瘟疫的病人,已经被监管起来了,我们要过去瞧瞧。”
庄嬷嬷一听连连摇头,挡在温妤竹面前:“这怎么行?要是小姐被感染了可怎么办?万万去不得!”
温妤竹握着庄嬷嬷的手,将一包草药放在她手中:“嬷嬷放心,瞧,我们不是都裹得严严实实,还涂了药,不会有事。请嬷嬷帮我们烧几大缸水,再将这些草药放进去。待会我们回来,要好好泡一泡。”
“可是——”庄嬷嬷还欲说什么,却感觉妤竹用力握了下她的手。一愣神的功夫,三位姑娘已经飘然出了门。
一行人匆匆来到房前,正欲走进去,王琛急忙挡在前面:“小姐万万不可,要是你有什么闪失,我如何向温将军交待?更何况,你是前线将士心中的活菩萨,你一有事,必会影响军队士气。我另派人进去,小姐需要什么,只需嘱咐便是。”
温妤竹一摆手:“王大人请放心,我已做好了防护。这瘟疫若是不能解,我玉国岂不是陷入大祸?我岂能为了一己安危,畏缩不前?医学医理博大精深,不容半点马虎,若不能亲自望闻问切,又怎能对症下药?”
王琛依然不放行:“可是已经有不少医官被感染,小姐不能冒险——”
温妤竹道:“不用担心,那些医官的医术不如我,我不会有事。而且,我从前跟师父处理过类似的事情,有经验。王大人,你即刻命人在离屋百米处生一堆火,待会出来会用到。”
说罢,不待王琛回应,三人直接绕过他往里走。
还未走到近前,便有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传来。虽然她们全身包裹严实,却依然挡不住那浓烈的味道。望着紧闭的门,温妤竹不容置疑的吩咐:“开门!”
守门的侍卫一时难以抉择,看了看王琛,见他点了点头,便打开了门。
温妤竹转过头吩咐:“丁香,你和我一块进去。银杏,你留在门口,待会我们一出来,你就用这罐中的药水将我们从头到脚淋一遍。”
“小姐,你们要小心。”看着二人进去,银杏拿着药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木门。
王琛望着温妤竹柔弱却坚定的背影,眼中不由得满是敬服和愧疚。从前他对温妤竹多少有点偏见,认为不过是普通的官家小姐在京城待腻了,想来前线镀一层金。这几日,亲眼看到这位官家小姐不辞辛劳的照顾前线重伤将士,逐渐扭转了他的想法。如今,她竟能不顾危险去接近疫症患者,真真令他刮目相看。他立即让人照温妤竹的吩咐,在不远处升起一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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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妤竹二人进来时还是受惊不小。
这里宛如人间地狱一般,十几个人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呻吟不断,时不时的抽搐蠕动,翻着白眼,眼神空洞。地上撒着不少污秽,看得人心悸不已。令人作呕的味道直冲天灵,二人拿着药瓶放在鼻孔处不住的吸,也只能稍作缓解。
温妤竹仔细扫视一周,观察了他们的脸色,苍白中带着些许青紫,如同鬼魅一般。她强压下涌上喉头的酸水,上前替几人搭了脉,掀开眼皮看了看,又采集了些地上的秽物,便准备退出。
丁香忽然惊叫一声,原来她的衣角被一只手紧紧攥住。那只手的主人正抽搐着,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们。
丁香下意识想扯出衣角,却没想到那只手的力量大得惊人。慌乱之下,温妤竹直接用银针挑破了那块布料,拉着丁香飞速逃了出来。
她们刚一出门口,银杏便用药水将她们淋了个遍。几人又来到火堆处,脱下帷帽和斗篷,全部扔了进去,又裹上事先准备好的新斗篷。
温妤竹远远冲王琛道:“王大人,待我回去研究药方。这几日,尽量不要叫人来找我,以免又有人染病。”
王琛走近些,温妤竹连忙后退几步拉远距离:“王大人,不要太靠近我们,当心染上瘟疫。”
王琛却并未走远,站在原地冲温妤竹拱手:“小姐大义,为前线将士不顾自身安危,我一大男人又有何惧?小姐需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
温妤竹宽慰一笑:“多谢王大人。现在请王大人吩咐下去,这些天不要靠近我的住处,一切吃穿用度放在门口走廊上就行。待会,我写副药单,请王大人派些人手去药铺抓来,药铺没有的,就去山上采些。”
“是!”王琛响亮的应下。
三人回到住处,庄嬷嬷刚想迎上来,却被温妤竹抬手制止了:
“嬷嬷,这几日,你不要靠近我们,免得被感染。”
庄嬷嬷摆摆手:“嗐,我一把年纪还怕什么。小姐你是我亲手带大,我到哪都得照顾你。”
温妤竹笑道:“正因为你要照顾我,所以就更不能被感染。否则,我岂不是无人照顾了?”
庄嬷嬷一时语塞,温妤竹接着道:
“嬷嬷,这几日要劳烦你了,我跟王大人说好了,我们的饮食都会放在门口,你去替我们取来。我们是不能出门了,所以得辛苦你一下。”
庄嬷嬷道:“既然如此,老身就义不容辞了。后院烧了几大缸水,你们快去泡一泡。”
几人来到后院,这里早已摆下满满一大桶水,温妤竹又加了不少草药进去,然后和丁香银杏一块褪去衣物,泡了进去。
终于卸下浑身装束,三人暂得片刻放松。丁香深吸了一口气:“小姐,今天可把我吓得不轻。要不是之前跟小姐和华神医见识过,我还真能被吓死。”
银杏好奇的问道:“有那么可怕吗?”
丁香抚了抚胸口:“你没进去,光在外面闻着那味就能想象,里面是有多惨。我看,连天牢里也不会有那么惨。那些人就像地狱里的鬼一样,又青又紫,又抽筋又发抖,还吐白沫,都没人样了。”
银杏咂咂嘴:“怪不得我在外面听到你叫,肯定吓坏了吧。”
丁香用力的点点头:“你都不知道,还有个人扯着我的衣角,力气大得吓人,可把我吓得不轻。还好小姐帮我把衣角撕掉了。”
银杏听得一阵心悸:“小姐,你可不能再去了。”
温妤竹淡淡一笑:“这可说不好。要是往后又有病变了,我看我还得去瞧瞧。”
看着二人震惊又担忧的眼神,温妤竹笑道:“我既然来了这里,又怎能不尽心尽力?前线将士们为了玉国,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我们在这后方,当然要为他们竭尽所能。”
丁香虽仍心惊,但听得小姐如此说,还是开口道:“小姐,要是还有需要,我一个人去就行。小姐不能再冒险了。你若有事,前线的将士怎么办?”
银杏也反应过来:“对对,我也可以去。小姐只需告诉我怎么做就行。只要小姐你没事,那些危重的伤者们就有希望。”
温妤竹不忍拂了她们的心意,笑道:“好,下次就让你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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