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温景琰走到营帐外,如从前一样四处巡视了一圈。
熟悉的军营里,往日生龙活虎的玉国将士,此刻多半待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神透着深深的担忧和茫然。见到他,也俯下身行礼,却失去了平日的精气神,斗志全无。
他又来到封锁区,虽然隔着数米远,他却听到里面传来痛苦的呻吟声,忍不住潸然泪下。
战场上的同袍之情胜于手足,他们都是随着他打拼多年的兄弟,如今却只能被困在营房那小小的牢笼里。那叫声里包含了多少不甘,他太明白他们的心情,铁骨铮铮的汉子未曾死在战场,却在这里染上瘟疫病倒,要是没有解药,会有多少人死不瞑目!
他转过身往回走,一路所见都是没有半分士气的军人。也许,不久之后,他们也会跟那些封锁区里的人一样。难道,真是天要亡了玉**?
温景琰回到营帐中,看着微弱的烛火,渐渐显现出妤竹的身影。他不由在心里默默祈祷:妤儿啊,你可一定要想办法制出解药!
他揉了揉太阳穴,连日操劳忧思,终于使他承受不住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醒来,温景琰觉察出自己有些头痛头晕,懒得动弹。强撑着起身,倒了杯水,刚喝了一口便全吐了出来。他稳住身子大口喘着,紧接着又是一股强烈的呕吐感从胃部直冲口腔,他控制不住的俯下身,直直将昨夜的饭食全吐干净,甚至连酸水也吐了不少。
似乎已将五脏六俯全吐干净,那呕吐感却依然存在。温景琰软软坐了下来,回想起那些病倒的将士,心里暗暗一惊:该不会自己也感染了瘟毒!
不行,不能让人知道,否则军心必大乱!现在的军队已十分虚弱,经受不住这么大的打击。他是主帅,他不能倒!即便要倒,也只能倒在战场!
温景琰强打起精神,站起身披上战甲,掀开门帘,一阵风吹过,他顿时感到浸入骨头的寒意。想不到这瘟毒竟如此厉害,一夜之间,已将他健壮的身体摧毁得这样虚弱。
他仰头望去,前方的帅旗正迎风舒展。虽然风力很大,将那旗杆吹得打弯,可旗帜却飘得甚高。
他不禁暗暗揪心:前路究竟在何方?若是妤儿制不出解瘟毒的药,此次当真要败了?
他放下门帘,重新坐回椅子上,想拿起笔,却感觉力不从心,硬撑着重新回到床榻上。
随从温行端着早膳走了进来,看温景琰躺在床上,觉得有些奇怪,从前这时候,将军早已起身巡帐回来了,怎么今日会懒床?
温行将饭盘放在桌案上,试探着叫了声:“将军,该用早膳了。”
床上的人微微颤动,隐约还能听到急促的呼吸声。温行心头隐隐不安,走到床边,看到将军双目微睁,脸色苍白,嘴角挂着涎水,一旁的地上还有不少呕吐物,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将军,你这是——”
温景琰吃力的抬手止住他:“记住,绝对不能说出去!”
温行一下子明白过来,最坏的事情真的发生了!随即是止不住的担忧:“将军!可是您——”
温景琰喘了几口粗气,虚弱的说:“不打紧,离我远些。传令下去,本帅要钻研御敌之策,任何人不能打扰。记住,替我守好门,除了秦越,我谁也不见。”
“是,小人遵命。”温行极力抑制住要溢出的泪水,快速退了出去。
温景琰无力的躺在床上,眼中是止不住的担忧。他撑不了多久,算算日子,秦越派去历城的人也该回来了。但愿天佑玉国,一定要带回解药!
温行退到帐外,虽然内心极度慌乱,但到底是服侍温景琰多年,也沾染了些义薄云天的气概。将军能不顾自身安危为三军考虑,自己一定要替他守好门。能撑多久,便是多久。
将军,千万要挺住,军队的天不能塌!
接下来的这一日,温行感到时间过得格外的慢。他一直望着营门的方向,期待秦将军的身影能远远的出现。万幸今天没几个人来帅帐,偶尔来的几个人都被他借口打发掉了。他已经决定好了,要是有强行闯入者,他一定会豁出命去为将军守好帐门。
待到黄昏时分,远处终于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温行睁大眼努力瞧了瞧,确定自己没看错,的确是秦将军!
他兴奋不已,连忙迎了上去。
“秦将军,你可算来了,元帅他——”温行忽然止住口,话锋一转:“你快进去,别让元帅久等了。”
秦铮瞧着温行神色有异,来不及多问便走进帐内。如今是有大好消息,他迫不及待的要告诉元帅。
“元帅!”秦越走进帐内,兴冲冲的叫道:“元帅,咱们有救了!”
此刻,他才看清床榻上的温景琰,一脸病容,大吃一惊:“元帅,你是不是也——”
温景琰顾不上回答他,只虚弱的问道:“你刚说,咱们有救了?是不是从历城带回了解药?”
“是的,元帅,令妹已经研制出了解瘟毒的药,刚刚全都运来了,就在帐外。”秦越止不住兴奋。
温景琰往秦越身后望去,透过帘缝,果然看到几辆马车载着不少货物停在那里。秦越指着那些货物道:“元帅,这些药都是从历城运来的,可解瘟毒,千真万确。咱们送到历城的那些病重的兄弟,现在都已经痊愈了!”
温景琰长舒一口气,尽管身体依然不适,精神却一下提了起来。妤儿果然不负众望!这下军队有救了!
秦越看到温景琰的样子,心里已经明白了:“元帅,你该不会——没关系,现在咱们有解药了,我这就让人去煎药。”
温景琰招了招手,秦越俯下身来:“元帅,你说。”
温景琰低声耳语了几句,秦越点点头:“元帅放心,我这就去安排。”说罢,他便走了出去。
秦越带着车队来到火头跟前,吩咐道:“这些药带下去,赶紧煎了,给兄弟们服下!元帅身子不适,所以一定要尽快先煎一份!”
一旁正在洗菜的陆沁瑶听得此言,手上用力掐下一片菜叶。
一会功夫,药已煎好。封闭区内源源不断送了进去。陆沁瑶混在中间,眼睁睁看着一份药被送进了帅帐。
第二天,那些病倒的人却全无起色,依然无法起身,有的人甚至还有加重的趋势。大家本以为终于盼来了解药,却没想到只是空欢喜一场。连日来的精神压力终于全被释放出来,不少人已经控制不住内心的惶恐,崩溃的跑到帅营前叫喊:“温元帅,咱们究竟该怎么办?快出来!给大家指条路!”
秦越和温行只拼命拦住那些作乱的士兵,不断高喊:“元帅正苦思作战计划,诸位不要惊扰!”
一名小兵叫道:“咱们命都快没了,还苦思什么作战计划?照我说,不如咱们投降了,说不定还有一条生路!”
此言一出,竟有不少人纷纷响应。秦越和温行只能奋力安抚道:“大家放心,这批药不管用,下批药马上就运来。”
又一名小兵嚷嚷道:“咱们等不了那么久,要是不行的话咱们还不如投降算了!”
秦越怒喝一声:“你们想造反不成?”说罢,指挥左右将那两名出头的小兵抓了起来:“你们要是再敢乱言蛊惑军心,格杀勿论!”
眼看着两名小兵被押走,剩下的人不敢再闹,但眼神里的愤怒和绝望是藏不住的。回到营中,又开始了无休止的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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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白天喧闹不止的军营此刻也终于归于平静。几个守夜的士兵虽然依旧睁着眼,却无半分精气神,眼神涣散游离,只用兵器随意支撑着歪斜的身体,全无任何戒备。
两个娇小的身影偷偷靠近了卡丹的营帐。其中一人随身掏出一粒草药点着,看着草药冒出白色的烟,她连忙将其冲着那些守卫的方向扔了过去。团成一团的草药滚动几圈后,神不知鬼不觉的落在其中一人的脚边。
那些卫兵本来就没什么精神,只一会功夫,身体就逐渐瘫软下去,接着便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不醒人事。
二人见状,连忙起身潜进了营帐内。
帐内的床上背对着她们躺着一人,二人走上前去,推了推床上那人,却毫无动静。她们又轻轻叫了两声:“卡丹世子!卡丹世子!”
那人翻过身来,看了看她们,闷哼一声:“你们是什么人?”
陆沁瑶道:“我们是来救你的,外面的人都被我迷晕了,你只管跟我们走。”
卡丹打量她们一番,问道:“是谁让你们来的?我怎么没见过你们?”
陆沁瑶道:“是朱雀大人。”
“朱雀?”听到这个名字,卡丹的眼神放松下来,然后任由陆沁瑶割断他身上的绳索,三人迅速逃了出去。
帐外,守卫们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不远处的营房发出阵阵呻吟,在夜色中显得尤为可怖,军营中弥漫着诡异的氛围。
陆沁瑶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世子,这些日子我们混迹在这里,发现他们的人多半已经感染了,没什么战斗力,连主帅也不例外。想必世子这几天也都有所了解。等到世子安全回去,我们就可以一举拿下他们。”
卡丹点点头:“不错,我们赶紧走!”
三人来到汾水河边,香荷学着布谷鸟叫了几声,一个黑影从树上跳到他们面前,见到卡丹,直直跪下:“参见世子!”
卡丹将他扶起,正是朱雀。
朱雀低声说道:“如今世子已经脱险,咱们快些回去见大王。一切都布置好了,只等大王见到世子平安归来,就可以起兵了。”接着又问向陆沁瑶:“如今玉**中情况怎么样?是不是病倒了一大片?”
陆沁瑶点点头:“不错,连主帅都被传染了,还有不少人想要投降,军心大乱。”
朱雀声音里止不住的兴奋:“太好了,世子,看来这次天佑我大启国!”
卡丹催促道:“快带我去见父亲!这一次,我一定要一雪前耻!”他正是在前一场战役中被秦越追落山谷,侥幸大难不死,还被囚禁在玉**营多日。这份屈辱,他一定要亲自讨回来!
朱雀转过头,对陆沁瑶淡淡一笑:“这件事你办的相当不错,回去好好待着,我们绝不会亏待你。”说完便领着卡丹转头离去,二人的身影不一会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陆沁瑶怔怔的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口中喃喃道:“这一次,真的结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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