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门彻底合上,裴渡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终于……走了。”裴渡靠在床上,抬手捂住自己的脸。
师父在台上说这位师弟能旺他旺师兄?
真的不是孽缘吗?
毕竟,从在幽渊界见到谢玉始,裴渡就开始做噩梦了。
算了,左右想不出原因,好不容易可以享受独处时光了,他伸手够了本话本子。
啊!一个人,一本书!真是莫大的安慰啊!
但,天不遂人愿。
他的通灵玉简突然发起淡光:“乖徒弟,乖徒弟在不在。”是他师父的声音。
裴渡翻话本的手顿了顿,拿出玉简道:“在的,师父。”
“徒儿啊,你见到你师弟了吧!我说啊,咱们院子地方不够,师父也没钱扩建,所以……”
苏胥顿了顿,仿佛在斟酌措辞:
“你看看,能不能和你新来的师弟挤一挤,同住一间房?”
裴渡捧着玉简,心下一紧,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师父接着说道:“你看看,其他长老那边,一间房可是住好几个人呢!哎,师父也不想委屈你,可你也知道,师父现在手头紧得很......”
语气中满是惋惜,似乎生怕裴渡拒绝,话里话外尽是无奈。
裴渡心中叹了口气,仿佛已经看到了师父在他面前满脸愁容,眼角带着丝丝泪光,为了打动他,估计还会故意揉揉自己的眼睛,委屈得不行。
“明白的,师父,弟子可以。”
裴渡嘴上应着,思绪已飘向未来的无数个夜晚——那狭小的房间、不可避免的碰面、同处一室的尴尬对视……他的呼吸仿佛都因此变得紧促起来。
“徒儿真棒!下次师父免费给你算上一卦,你是不知道,师父在人间那可是‘一卦难求’的高人!”
苏胥语气中透着几分得意,仿佛能想象到他翘起胡须、捋袖自夸的模样。
裴渡闻言,低声道:“那师父,可以现在就为我算上一卦吗?”
“哦?”苏胥显然有些意外,语气带着几分调侃,“你竟然感兴趣了?不说你师父‘忽悠人’了?哈哈哈哈!好吧,既然徒儿主动开口,那为师立即替你仔细算上一算,是要算姻缘,还是算事业?”
裴渡一阵沉默,脑海里全是五颜六色的恶鬼和谢玉。他迟疑片刻,终是道:“我想知道……我和谢玉,这位师弟,以后的关系,嗯…就是能不能和谐相处。”
苏胥听罢,连声称赞:“好!同门情谊最为重要,徒儿果然心怀大局。来吧,让为师好好看看你们的运数如何。”
随着话音落下,裴渡便听到玉简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苏胥在翻动什么古老的物件。不多时,一声惊呼打破了安静:
“哎呀,徒弟!这可是——桃花卦象啊!”
裴渡一愣,眉心微皱,还未来得及发问,又听苏胥掷地有声道:
“看来谢玉这小子以后会做你的大媒人!”
裴渡:???
*
翌日,裴渡前往渡灵堂,脚步拖沓,心中五味杂陈:师弟今日就要搬来了……他重重叹了一口气,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日师父的卦象。果然,宗内那些人说师父是个“神棍”的传闻并非毫无根据……谢玉给他做媒?这是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啊!
他一路想着乱七八糟的事,不知不觉已走到渡灵堂门口。
刚踏入堂内,就见堂内站着一人,黑衣黑脸,剑眉星目,双手抱胸,脸上的不耐烦似乎快要溢出来了。
最近渡灵堂也太热闹了吧……裴渡暗自腹诽,默默绕开这位黑衣人,径直走向自己惯常的位置。
他正准备掐诀进入幽渊界,耳边却传来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你是看不见我?”
裴渡手上一顿,满脸困惑地转过头…
他认识我?…难道我欠他钱没还吗?
他搜肠刮肚地回忆了一番,毫无头绪,只能硬着头皮笑道:
“这位朋友,你好,请问您是……”
“我是姜云,上次在议事堂见过。”那人语气不善,顿了顿,冷哼一声,“真是贵人多忘事。上次你禀报之后,宗主特意让我来陪你一起渡灵。最近渡灵堂有变动,宗主担心会有不太平的事发生,你……怕是独自应付不过来。”
裴渡闻言,只能尴尬地笑出两声:“宗主真是体贴啊,哈哈哈……其实不用的...”
还未说完,就见那姜云一脸黑:“你觉得我想来吗?”
裴渡:!!......“那就劳烦这位师兄了!”
*
渡灵堂每隔七日便设一日休息。这一天里,只需派人守铃即可,而平日里弟子们必须进入幽渊界巡逻、渡灵,查看异动。
裴渡和姜云一进入幽渊界,便远远看见了花婶。
今日的花婶果然又换了新衣。这次她用几朵花草编织的装饰遮住了那只凹陷的眼,围裙则是一层薄纱,脚上竟踏着一双细长高靴,怎么看怎么古怪。也不知她在幽渊界哪里能得来这些衣物,裴渡有理由怀疑花婶很可能是从其他灵身上扒下来的。
花婶见他们走近,立刻眉开眼笑地迎了上来:“裴大人,你可算来了!来来来,我给你看看,我最近收藏了几件新衣裳,保管你们宗门的人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说着,她目光一转,落到了姜云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咦?今天还带了位新的?裴大人,这是你收的徒弟吗?”
裴渡还没来得及解释,姜云的脸色已经更加阴沉,冷声反驳道:“怎么说话呢?我看着像他徒弟?”
裴渡哈哈两声,只觉气氛糟糕,但舌头宛若打了结般想插话又不知该说什么,索性低着头装作无事发生。
花婶眯起眼睛,凑近仔细打量了一下姜云,突然恍然大悟似的:“哎呀,瞧我这眼神不好!你们也知道,幽渊界常年阴暗,视线不好……这位大人,你这脸实在是黑得很,一时间我真看错了!勿怪勿怪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地点头,又小声嘟囔着:“再说,裴大人这细皮嫩肉的,怎么看都比你年纪小嘛……哎呀!我的错我的错,我这就给你们泡茶赔罪,等着!”
说完,花婶迅速钻进她那胡乱搭起的小屋,屋里很快传来叮叮咣咣的翻箱倒柜声,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姜云站在一旁,脸色铁青,显然已经无语到极点:“……”
裴渡干笑两声:“师兄……坐吧。”
两人坐在茶摊前,裴渡有些不自在地手指轻敲自己的腿,眼神不自觉地飘向远处。姜云则紧皱眉头,打量着忙活的花婶,压低声音道:“这怨灵是怎么回事?还不渡化?”
裴渡暗暗叹了口气:“她的夙愿未解,还得再等。怨念散了,才好渡化。那样入轮回也会轻松些。”
姜云挑眉,带着几分无语道:“难不成,她的夙愿是开个茶摊?”
裴渡认真点头:“差不多”
“这算什么执念?”
“姜师兄,”裴渡一本正经道,“即便是再微小的心愿,若是得不到满足,又无法正确看待,都可能化作怨念的。”说到渡灵,他兴致渐起,滔滔不绝地继续道:
“我时常渡灵,之前还见到有个男人因为找不到自己的钱袋,耿耿于怀就是不愿入黄泉。”
“啊,还有呢,之前有位夫人非说看见有人勾搭她的夫君,一定要我帮她找出那个女子,告诉她后才愿意入轮回……”
他越说越起劲,眉眼间竟露出几分得意,自顾自笑了起来。
姜云看了他半晌,嘴角抽动:“你是在显摆自己很会渡灵吗?”
裴渡瞬间噤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了好多话:“哈哈哈哈哈哈,没,没有,就是……”算了…说多错多,他马上闭嘴。
就在这时,一个脏兮兮的小孩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飞快地抱住了裴渡的腿。裴渡一愣,下意识地往后一退。
花婶恰巧从屋里走出来,看到这一幕,笑着挥手:“哎呀,虎子!别碰道长哥哥,你这身脏兮兮的,跑哪儿玩去了?”她大步走上前,半带责怪半带宠爱地说道:“快过来,娘给你准备了几件新衣裳,来试试看!”
裴渡仍僵在原地,闻言一脸不可置信道:“花婶...你生孩子了??”
花婶被他这话逗乐了,瞪了他一眼,嗔怪道:“说什么傻话呢!我都已经死了,哪还能生啊?道长你也太抬举我了,哈哈哈哈哈!”她一把抱起那小孩,随手拍拍他满是灰尘的衣服,又笑着说:
“这孩子是我看最近新来的,怪可怜的。你看看他那破破烂烂的样子,不行,我得给他换件像样的衣裳。”
说完,便抱着孩子又转身进了屋。
站在旁边的姜云忍不住低声道:“她这是随便认儿子?”
裴渡:“大抵…算是吧。”
幽渊界时常会出现一些迷途的小孩魂魄,他们大多执念不深,嬉戏心重,停留几日便会自然而然地投胎轮回。
很快,虎子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裳,看着是不同布料拼接起来的。他蹦蹦跳跳地从屋里跑出来,手中抓着几个竹蜻蜓,撒欢乱飞,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划破了这静谧的幽冥之地。
姜云站起身来,拍拍衣袖,对裴渡道:“走吧,巡巡去。”
裴渡微微颔首,刚站起身,腿上却忽然一重。那虎子宛如一只脱缰的野马又冲了过来,双臂死死抱住他的腿,仿佛是把他当作什么柱子一般。裴渡一阵踉跄,整个人差点朝前扑倒。
姜云正好走在侧边,伸手一扶,稳住了他。裴渡如蒙大赦,张了张口,低声说道:“谢谢。”
就在这时,一道光芒从远处微微闪过。
裴渡抬眼望去,只见光影之中,一道人影正朝这边缓步而来,步伐从容,衣衫飘然。
“哦?原来师兄说的不爱接近人,是这么个意思吗?”
是谢玉。
只见他身着一袭青衫,似笑非笑,那双狭长的眼睛微微一挑,目光落在裴渡身上———左边是那抱着他腿不放的虎子,右边则是扶着他的姜云。
裴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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