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婉儿怎么也没料到余悸醺会这么虚晃她一枪，一时间连话都忘了说。鸢尾脸色更是一片惨白，猛地跪在余悸醺跟前。
曲婉儿很快反应过来，和鸢尾一同跪在地上，嗓音中带着隐隐的慌张：“妾身失言。”
如同一盆冷水泼在头上，余悸醺的血液慢慢凉下来了。他这才反应过来，是他太过于着急，忘了女子是不能妄议朝政的，更别提像曲婉儿这般自以为是地提出不该有的想法。
若是平时，他必然已经放弃询问了，但偏偏今天，他想赌一次。
“本王能替你保密。”余悸醺无意识地舔舔唇，“但你得将方才所言完完整整地再说一遍。”
曲婉儿垂着眼，良久才道：“胡言乱语，王爷莫要放在心上，就此忘却吧。”
余悸醺沉默地望了曲婉儿许久，鸢尾都快紧张得颤抖了。
最后还是余悸醺摆了摆手，对着曲婉儿轻声道：“若是不想来，大可不必逼着自己过来，本王这儿有的是服侍的人，不必忧心。”
曲婉儿福了福身：“多谢王爷体恤。”
自那日后，曲婉儿再也没有在余悸醺跟前出现过，日日将自己关在居所，未曾踏入正房一步。
余悸醺的身子恢复后，一面忙着朝堂上的事，一面暗中拉拢官员扩充势力，挤出来的时间还得哄着某个粘人的小家伙，一时间便把水利工程的事抛在了脑后。
余陵瘫痪后，皇子中便只剩他挑得起大梁，萧皇后许是看余陵没了希望，便将希望寄托于他身上，妄图将他培养成一个傀儡皇帝，自己垂帘听政。
余悸醺深知萧氏一脉在朝中只手遮天，没有一家能与其分庭抗礼，因此只得与萧皇后虚与委蛇。
若不能一击即中，绝不可打草惊蛇。
忙起来时间总过得特别快，余悸醺夜夜宿在书房不知今夕何夕，连顾安也打趣他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子。因此，当他听王伯说过两天便是嘉隆帝大寿时，才会在第一时间感到心惊。
皇帝大寿，排场自然不能少，嘉隆帝用万两黄金装饰宫殿，宣布大赫天下，普天同庆，与民和乐。
官员们便齐齐跪地，高呼“陛下仁心，陛下圣明”。
更有甚者，跑到嘉隆帝跟前敬酒，张口闭口便是什么“海晏河清”“百姓之福”“千古明君”，一番马屁下来，嘉隆帝被夸得龙心大悦，抬手便赏下黄金。
余悸醺端着酒盏在内心冷笑，那些有福的百姓恐怕正曝尸荒野，正易子而食，逃的逃，死的死。
又是一番敬酒，扮作侍者的白清从他身后绕出来，给他添上酒，而后安安静静地退回了原位。
余悸醺懒懒地斜靠在椅子上，听着嘉隆帝嘉奖余陵和余觞，又看着萧皇后沉着眸色不知在想什么。他将视线一个个略过跟前形形色色的人，最后停在了兵部尚书曹岱身上，他身旁坐着的，是他最疼爱的小儿子，曹源。
余悸醺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不过六七岁的孩童，心中开始倒数。
三。
二。
一。
最中央用来照明的七鸟衔玉烛灯毫无预兆地倒了下来，火焰粘上酒水窜起千丈高，呈燎原之势向四周蔓延。
明灭的光晕中响起尖叫声，酒盏碰翻在地，不知谁喊了一声“走水了”，人群如鸟兽般四散开来。
嘉隆帝满脸惊慌失措，一盏茶前，他还被人夸着“陛下乃真龙天子，无所不能”，一盏茶不到，这位“无所不能”的真龙天子就哆哆嗦嗦地喊着“来人！护驾！快护驾！”
御林军浴火而来，为嘉隆帝生生开辟了一条生路。余悸醺方才一直格格不入地坐在原地，此刻终起身，一摔酒盏，他跟前的火焰便窜起了三尺高。
他的眼睛像铆钉一般盯住了哇哇大哭的曹源，木梁被烧断，自空中横倒在地，将父子两人隔开。
余悸醺牢牢记住曹源的位置后，便同人群一道，一起撤出了火场。
火场外，嘉隆帝喘着粗气，毫无帝王威严地瘫坐在地，高声疾呼“快去叫人”，余悸醺眼眸伶俐地扫了一圈，果不其然便看到曹岱趴在地上痛哭流涕，身后的人死拽着他衣服喊道：“大人危险！”
“滚！都滚！阿源还在里面！阿源啊！”
余悸醺心中了然，赶忙装出一副紧张的样子，走上前道：“大人这是怎么了？谁还在里面？”
“阿源！阿源！我儿子！”曹岱死死攥住余悸醺的衣服下摆，如同攥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阿源还在里面！求求你！求你救救他！我的儿子啊……那是我的命啊……”
余悸醺蹲下身盯着曹岱的眼睛：“大人别急，我这就把贵公子带出来。”
“好！好好好！”
余悸醺起身，回火场时匆匆往后一瞥，他听见萧皇后的“快抓住他”，也听见侍从的“殿下危险”，但却唯独没有听到那个心心念念的声音。
余悸醺心中狠狠一沉，但时间如同催命的魔鬼一点点逼近，他来不及思考太多，只得在心中祈求白清已经逃出火海，而后一咬牙便回到了宴会厅。
黑烟张牙舞爪地想要靠近他，余悸醺拿袖口捂了脸，还是抵挡不住呛人的烟味。好在来之前他特意服了药，可以减缓黑烟侵入身体的时间。
余悸醺感到心脏在一下一下重重敲击着心腔，他目光笔直地望向方才牢牢记住的位置，果然看到曹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木梁倒在他跟前，形成了熊熊燃烧的火墙，如同一段屏障，生生隔断了他的生路。
余悸醺挥开遮挡视线的烟雾，抬脚便准备往那处走去。只是不知什么原因，走之前，他神经质地往方才白清在的方向瞥了一眼。
这一眼，让他的心脏如千斤顶般猛地坠入地底，呼吸都空了一瞬。
白清没跑出去。
他倒在地面上，双眼望着自己，像是火海中明亮的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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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火海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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