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宥期并没直接带冷瑶回去启朝帝都望京,而是先去了栾阳。
启朝以黑瞳为尊,失去神厄瞳的王侯世家,将被剥夺爵位俸禄,转为庶人。不过如今天子已经是个摆设了,那些失去神厄瞳、兵强马壮的诸侯,也没人敢去削减他们的爵位。
栾阳王夏元基,便是没有神厄瞳的诸侯王。那些自持身份高贵的落魄贵族,虽然瞧不起他,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毕竟这启朝的天下,已经被栾阳夏家、望京罗家、月山杨家,这三家分得差不多了。
此刻夏家王府中,头戴玉冠,面容成熟而冷峻的锦衣男子坐在案前,凝神看着手中书信。
随着吱呀一声,房门突然破开。夏宥期没有丝毫客气,快步走进来,双手按在案上,俯身兴奋道:“哥!你猜我今日带了谁来?”
“没大没小!”夏元基轻责了一句,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看着自己的书信。
却没想夏宥期突然按住他的书信,对着门外朗声道:“进来吧!”
刚欲责备的夏元基在看见来人后,惊得立即站起来,脱口而出:“陛下!”
冷瑶下意识地垂眸,又想起夏宥期的叮嘱,随即坦然地看向栾阳王。
夏元基很快反应过来,沉着脸问道:“怎么回事?”
“罗兴不是要我们交出天子吗?那就交出去喽!”夏宥期步履轻松,走到冷瑶身边,骤然回首说道,“她就是启朝皇帝,天之子,姜茉莱。”
夏元基盯着冷瑶看了许久,最后转向门外:“来人,带这位姑娘下去休息!”
等到房中只剩兄弟二人,夏元基的脸色更冷了:“宥期,你这是要干什么!”
“哥,你不是要找人替代陛下吗?还有谁比刚才女子更像陛下?”
夏宥期双眼熠熠生辉,语气中隐隐透着兴奋:“与其花万贯买一个嫡公主来乔装打扮,还不如选这名与陛下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况且皇族公主如何打扮,都不能完全与陛下一样,又不能免除有心人追究公主下落。如此看来,选这名女子才是上策!”
夏元基沉默良久,缓缓道:“我知道了,你去挑几个信得过的人,好生照看那名女子。”
“好的!”夏宥期扇子一敲,露出个戏谑的笑容,转身离去。
夏元基盯着他的背影,微微摇头,目光又锁定在了那封书信上。
书信上说的,无非是那几句话。朝臣对夏家带走女帝一事,越发不满。若再不送回女帝,只恐生变。
朝廷已经被罗家掌控,女帝一直未回京,罗家便有理由集结其他诸侯,征讨夏家。
如今看来,只能按夏宥期的办法去做了。
“来人!”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匆匆进来,躬身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派人去调查一下宥期带回来的女子。”
“二公子已经查过了,还交代小人,若是王爷问起,就把这卷宗交给王爷。”
管家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里摸出卷轴,交给夏元基。
夏元基先是一愣,后又无奈轻笑:“他倒是想得周到!”
......
在入宫之前,冷瑶还需熟悉一下女帝的生活习惯。夏宥期找来几个曾在宫里侍奉过女帝的嬷嬷,让冷瑶与她们相处几天。
那些嬷嬷们并不知道冷瑶真实身份,在看到冷瑶的一瞬间,吓得直接跪了下去:“拜,拜见陛下!”
“都起来吧!”
这些嬷嬷们如此害怕,哪怕是站起来了,双腿仍然在发抖。
冷瑶为了缓解嬷嬷们紧张的情绪,便走到池边说了句:“这荷花粉白,倒是漂亮!”
岂料嬷嬷们听了这句话,不仅没有放松心情,反而全跪了下去,脑袋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声色凄惨:“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殷红的血液从她们额头渗出,她们却好像不知道痛一样,磕得越发狠了。
冷瑶不明所以,夏宥期凑过来说道:“有一年,御花园中的荷花开了。陛下嫌弃荷花粉嫩,不够红艳。便杀了一百多名宫女,把她们的血放入荷花池。那一年,御花园中的花,都像血一样红。”
冷瑶一怔,对那些嬷嬷们说道:“今年朕喜欢粉色荷花,倒不必麻烦你们了!”
“多谢陛下!”嬷嬷们劫后余生,磕头磕得更卖力了。好一会儿,才相互搀扶着站起来。
冷瑶的话,倒真像是那位女帝能说出来的。夏宥期不禁有些意外。
然而更意外的,还在后面。
不远处的柳树下,一个侍卫向夏宥期微微示意。夏宥期立即退至管家身边,对他嘱咐道:“你留意一下陛下的言行!”
管家点点头,夏宥期盯着侍卫,悄然离开。
“怎么回事?”他问道。
侍卫一脸凝重:“公子,月山王的人已经来了,说是来迎陛下回京的!”
夏宥剑眉一锁,随即又舒展开,快步向前走去。身后侍卫步步紧跟,还补充道:“这一次月山王虽然没亲自来,但月山王亲信杨林带着几千兵马就驻扎在黔原。”
“黔原?”
夏宥期停了步子,猛然转头问道,“你确定?”
“千真万确!王爷已经去前厅面见月山王手下了。”侍卫回答。
夏宥期沉思片刻,随即加快了步伐。月山王杨化成比望京罗家更难对付。罗家虽然盘踞望京,但手下兵力不多,只有望京守卫皇城的禁卫军,和周边零星驻扎军队。
可杨化成就不一样了,他是真正手握重兵的一方诸侯。与他起争执,可不是个好主意。
等到夏宥期来到前厅时,杨家的使臣已经和夏元基说过一轮了。如今见到夏宥期进来,他们一行三人也不起身招呼,而是不客气说道:
“想必王爷已知道月山军停驻黔原的消息了,大军人多马多,甚是不便,还请王爷尽早请出陛下,好让我等迎陛下回京。”
夏宥期也懒得同他们客气,摇着扇子,徐徐踱步行至兄长身边,讥笑道:“黔原距栾阳不过百里,诸位既然忧心行军不便,何不直接来到栾阳王府面前。区区三千军士,我栾阳王府还是供得起的!”
“宥期!”夏元基轻声提醒了下弟弟,看着杨家使臣说道,“既然月山王诚意派人护送陛下回京,本王有何不放心。只是陛下天威难测,还是由本王亲自相送比较妥当。”
“哼!妥当?”三人中,那个沉不住气的将军冷笑道,“自皇城失火,你将陛下带离望京,已有半年了。栾阳王打算何时把陛下送回望京?”
“就在今日!”
夏元基话一出口,满座皆惊。
那三个使臣没聊到他回答得这般干脆,相互看了又看,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一个文官打扮的中年站出来说道:“却是与我们同路,既然所隔时间不远,不知王爷介不介意,多几个负累!”
夏宥期接话:“既是负累,谁又不介意?”
眼见三人愣住了,他又突然一笑,轻松道:“开个玩笑,希望三位大人不要介怀。能有三位大人同行,那是宥期的荣幸。”
启朝当官的,谁人不知栾阳王的弟弟是个笑面虎,说话做事,真假参半。面上温文尔雅,心里却满是算计。
因而三人听到他这么说后,心里都泛起了嘀咕。只是王命在身,由不得他们做决定。起先说话的将军返回去报信,剩下的两人都赖在了栾阳王府。
夏元基只好叫人带他们下去休息。只剩夏家兄弟二人后,夏宥期立即来到兄长面前,不解道:“哥,你当真今日就要上京?”
“当真!”
夏元基站了起来,望着院中绿植,缓缓分析:“杨林陈兵黔原,只怕不仅是为了护送陛下回京。他如此干戈,若我们不交出陛下,又怎会罢休。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先他送陛下回去,以免生变。”
说到此处,又回头看着弟弟:“你去后院告知陛下此事,让她做好准备。”
......
冷瑶本是在院中随意走走,无意路过一间空房。见门开着,便有些好奇往里多看了一眼。就见最里面的架子上,摆了一把琵琶。
她一时技痒,就想进去试试,却不料管家突然拦了出来:“陛下不可!”
“无妨,朕就试试!”冷瑶没留意到管家眼中的惊慌,不等管家再解释,就拿起了琵琶,细细摩挲,轻拨琴弦。
醉红楼里,只有人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假哭假笑配着假仁假义,尝遍欢爱的女子躲在恩客怀中娇羞,锦衣华服的男子对着千人说着同样的誓言。
在那样的地方,吐出真言,剖出真心,是最愚蠢的做法。于是弹琵琶,成了她唯一纾解愁郁的方式。
此刻她满心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中。完全没注意到随行而来的人们,在听到琵琶的第一个音后,都失去了神智,面色呆滞。
青楼里的歌,词是艳的,曲是悲的。所以冷瑶不喜欢唱,只喜欢弹,只喜欢听。
只有琵琶声起,她才能感到一丝自由。
一曲终了,冷瑶意犹未尽地抬起头,这才发现众人神色不对。
夏宥期抱着双手立在门口,笑容耐人寻味:“你居然能弹这琵琶!”
冷瑶放下琵琶,望向夏宥期:“这琵琶有何不对?”
彼时众人都清醒过来,没头没脑地四下望了一番,又规规矩矩地站好。唯有管家快步来到夏宥期身边,禀报道:“公子,小人劝过了,可陛下非要试弹一番。”
夏宥期挥扇,推开了管家,来到冷瑶面前,好声问道:“陛下喜欢这妖骨琵琶?”
“妖骨?”冷瑶又惊又疑。
“这琵琶是一名妖道抽活妖骨炼就而成,能扰人心智。想当初,臣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除掉那名妖道。只是这琵琶妖力难去,谁来弹奏,都会失去理智。”
听到此处,冷瑶轻抚着琵琶,语气中满是遗憾:“倒是可惜了!”
“不可惜!”
夏宥期上前一步,盯着那琵琶说道:“陛下神威,不受妖音迷惑,是陛下与这琵琶有缘。今日臣就将这琵琶奉与陛下,还望陛下勿要嫌弃。”
他说得十分恳切,冷瑶脸上浮出一丝喜色:“你要送给我?”
“是送给你!”夏宥期最后一个字故意读得重些。
冷瑶了然,捧着琵琶爱不释手道:“想来妖骨琵琶实在难听,不如改名芜绘,与我同命相伴。”
她说了太多的“我”,夏宥期俯身靠近她耳畔,悄声说道:“陛下,你该自称朕。”
冷瑶脸上喜色消失了,低声说了句:“朕知道了。”
夏宥期起身说道:“陛下久留栾阳,都快忘了自己身份,是该回京了。栾阳王府已经准备好,今日就送陛下回望京。”
这与说好的不一样,冷瑶有些意外,却也只是重复了句:“朕知道了!”
夏宥期转身离去,临到出门时,又回头说了句:“对了,那妖骨无法影响陛下,却能影响他人。如有必要,陛下可用以自保。”
冷瑶微微恍神,嘴巴张了张,还是什么也没说,目送着夏宥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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