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只有皇帝迎后,才能上觐龙殿。如今罗家只手遮天,想要上这大殿,也不过轻而易举。
外面鞭炮声还在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大殿内的百官们已经分列两边,齐刷刷候着新郎新娘入殿。
人一生最幸福的时刻,成婚肯定要算一份。而此刻,便是罗彦最幸福的时刻。他的心上人,那个从天而落的仙子,马上就会变成他的妻子。
他紧紧攥住双手,面上却是掩的笑意。又怕落下自己的新娘,所以走得很慢。短短的几步路,直到鞭炮声消停了,两位新人才走完。
原本宣布上朝退朝的公公,此刻高呼的是:“吉时已到,请新郎新娘拜堂——”
冷瑶听着公公拖得长长的声调,不禁担忧起声音断后他会不会气绝身亡。
幸好这位公公中气十足,念完了也没有断气。
于是冷瑶放心了些,转而看向新娘子。因为隔着一面红盖头,底下新娘究竟是何心思,谁也猜不透。
那个月山上的仙子,曾是冷瑶最羡慕的人。天地浩大,随心所欲,来去自如。哪怕有一天厌倦红尘了,也可唤出银剑,御风而去。
不像她,永远都是别人的傀儡,万般皆不由己。
她总是情不自禁地去想,若自己能及知若十分之一,那该有多好。
可现在,那个仙子居然做出了冷瑶最不能理解的举动,嫁给一个不爱的凡人。
这种糟糕透顶的选择,本来属于她这种身不由己的人。
她觉得万分可惜,总觉得知若浪费了一个非常珍贵的东西。但那是什么,她自己也想象不到。
鞭炮声早停了,文武百官都安静了,新郎新娘也做好了拜堂的准备,就等着女帝身边的总管一声令下。
冷瑶不知怎么的,看到夏家兄弟那边去了。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夏宥期也侧首看过来。
蓦地一瞬,四目交接。夏宥期忽然一笑,冷瑶心中一跳。他看向了新娘,她收回了目光。
总管公公瞥了眼罗兴,得到确认后,再次伸长脖子,扬起头,预备开嗓。
然而他嘴巴才打开,大殿门前骤然炸响:“且慢!”
声如雷鸣,震得众人心头一颤。所有人纷纷回头,想要看清楚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打断罗家的婚事。
但天下胆子这么大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不用看都能猜出来。
杨焕成领着一队精兵站在殿门前,俊容肃漠,凛凛煞煞,一看就不是来道喜的。既然不是道喜,那就是来捣乱的。
罗兴脸色一沉,站出来说道:“月山王,今日是我儿大婚之日,可不是你上朝的日子!”
杨焕成右手端着只锦盒,莞尔一笑,化开了周身的冷冽:“本王当然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这不就来送贺礼里吗?”
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昂首挺胸,大步走到最前面,随即撩开衣袍,单膝跪地,望着上方的女帝,朗声道:“臣有一件礼,还请陛下过目!”
说罢,便打开盒子,现出一只五彩琉璃碗。
刹那间,罗家父子变了脸色。而夏宥期脸上笑意更甚。其余百官不知发生何事,却也明白事情不小,都在底下窃窃私语。
冷瑶不知道琉璃碗背后的故事,正疑惑之际,底下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呀!这不是父皇最爱的那只碗吗?”
说话者,是人群中最不起眼的那个小王爷,瑞亲王姜执。他开心地跳到杨焕成身边,一边欣赏着碗,一边说道:“父皇在世时,若没这只碗,是绝不用膳的。”
杨焕成趁机说道:“小王爷,这么说先帝以前一直是用这只碗饮食?”
“那是自然!”姜执答道。
“可这天子之物,居然含有剧毒!”杨焕成陡然变了个声调。
人群一片哗然,底下立即热闹起来。可再看看上面的罗兴,刚起来的声音又萎了下去。
冷瑶也明白了点什么,装出一副关切的样子:“月山王,此话何意?”
杨焕成腾然而起,甩头冷冷注视着罗兴,声音冰冷:“罗大人,你不说些什么吗?”
罗兴面色坦然:“陛下问的是王爷,老夫有何可说的!”
杨焕成一声冷笑:“既然罗大人不想说什么,本王就替你说了吧!”
他转而面向女帝,再度朗声道:“陛下,臣今日前来,是为先帝昭雪!罗兴狼子野心,下毒谋害先帝......”
“杨焕成!你别血口喷人!”
未等杨焕成说完,罗兴先吼了起来,赶紧上前拜道:“陛下明察!臣对启朝忠心耿耿,绝无谋害先帝之意,分明是月山王不满我儿与知若仙子婚事,前来栽赃陷害!”
“是栽赃陷害,还是确有其事,罗大人不妨等人来齐了,再做定论!”
杨焕成说完,便对殿门的精兵们使了个眼神。那些士兵立刻走上前来,还押着一众宫女太监。
事情发展到现在,两边观望的百官们谁也不敢多嘴。生怕一句小声的议论,给自己招来弥天大谎。他们小心翼翼关注着场上局势变化,等待最终结果降临。
夏元基脸色阴沉,似乎也没猜透这大殿之上又在唱什么戏码。可恍然一瞬,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垂眸看向自己的弟弟,小声问道:“你昨夜去见杨焕成了?”
夏宥期还挂着那灿烂的笑容,轻摇着纸扇,甚至有几分悠闲,同样小声回道:“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精彩的戏?”
夏元基的目光又冷了一分,转而看向上方的女帝。
但冷瑶更不知道了,两边都不是她能得罪的人,她只好装高冷,一句话也不说,静看着下面狗咬狗。
人来齐了,杨焕成向上一拜:“陛下,这只琉璃碗便是这些宫人们找到的。此前臣接到密报,昔日先帝驾崩,乃是被人毒害。事关启朝安危,臣不敢轻视,立即加派人手调查。终于在先帝寝宫承明宫找到些线索,便是这只先帝最爱的琉璃碗!”
直到这时,罗彦才意识到什么。他缓缓转动僵硬的脑袋,不可置信地望着身边新娘。隔着大红的盖头,新娘似乎越发疏离了。
而罗兴那边要面对更大的危机,自然没空去想消息是怎么泄露的。
“杨焕成,就凭一只碗和几个宫人,你就敢说是老夫谋害的先帝!”罗兴声厉色狠,双眼的目光巴不得在面前人身上戳出两个洞来。
“本王手里可不止这些证据!”
杨焕成说完,又踱步来到百官面前,环顾一圈,徐徐说道:“本王曾向宫人打听,昔日琉璃碗丢失时,先帝龙颜大怒。可今日,宫人们居然在龙床的一处暗格里发现了琉璃碗。”
“试问诸位大人,普天之下,除了先帝,谁还知道龙床上的暗格?”
百官们知道答案,但没有一个人敢回答这个问题。偌大一个觐龙殿,鸦雀无声。
只有夏元基配合着问了一句:“月山王,这是何意?”
杨焕成看了一眼他,继续说道:“既然只有先帝知道,那藏碗之人就是先帝本人。当年先帝饮食,皆是由罗家罗烈负责。先帝为何藏碗?这先帝饮食所用的碗上,又为何会有剧毒?诸位难道还猜不出来吗?”
听到这里,罗兴心中缠绕了几年的困惑终于得以揭开。当年他以为是哪个宫人不小心打碎了琉璃碗,又怕上面降罪,这才悄悄藏了碎碗。可他翻遍整座皇宫,都找到一块碎片。
东西丢了,谁会去怀疑丢东西的主人呢?
难怪不得他找不到,原来藏碗之人,正是当年最生气的先帝。
可就算如此,这一切都不过是杨焕成的推断而已。他只要咬死不认,谁也奈何不了他。
想到这里,罗兴冷笑说道:“月山王,你说了这么多,原来都是猜测啊!那老夫还猜测是月山王在这碗上下毒,好栽赃老夫!”
杨焕成退后一步,露出那些宫女太监们:“这碗是他们找到的,也是他们放入锦盒的,而他们也是你罗家的人。本王及月山军从未碰过,又何来下毒。”
随后又看向上面:“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你可亲自审问!”
骤然被点名,冷瑶微微愣了下。望着下面剑拔弩张的气氛,她要怎么审问?还能怎么审问?
就在她左右为难之际,夏宥期突然站了出来:“陛下,此事关系先帝驾崩一案,罗大人和月山王又各执一词,总该有个定论。臣听说月山仙子有一宝物,能照人心。如今月山仙子就在此处,为何不请她来一断?”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又锁定在了新娘子身上,她还带着红盖头,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知若是罗家即将过门的儿媳,眼前情况明显利于罗家。
但罗兴的目光里只有担忧,他已经想到了,杨焕成能找到琉璃碗,多半是知若泄的密。
如此一来,她又怎么可能为罗家说话。
不过还好,那能照见人心的法器,是捏在他们自己手中。
罗兴不免松了一口气。
片刻后,新娘还是没有反应,女帝只能亲自开口:“月山仙子,今日之事,还有劳仙子相助!”
新娘子脚步一动,终于揭开了红盖头。珠翠璀璨,却遮不住天仙容貌。
她眸似秋水,满载着深情,凝望面前的新郎。但这眼底的深情无关爱意,只是愧歉。
“对不起!”
知若叹了一声,只有她和罗彦能听见。
可罗彦宁愿听不见,笑着问道:“你说什么?”
知若没再回答,而是去了别的地方。那里离杨焕成只有几步远。
此刻,罗彦终于死心了。原来自己只是她用来讨好心上人的工具。满心的悲伤,却只能用笑来掩盖。
他慢慢退回父亲身边,与知若越来越远,最后对立两边。
照心镜是在罗家的。罗彦脸上的情感逐渐淡去,他必须为自己父兄的安危考虑,绝不能交出照心镜。
可他忘了,知若来罗家就是为了欺骗,怎么会有真实呢?
知若伸出右手,团团清辉闪过。她的手心赫然出现一面镜子。
那才是月山仙门真正的法宝——照心镜!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