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培

不出意料,盖勒特失眠了。帕笛芙夫人拿着一小罐冰冰凉凉的药膏往他眼下大把大把地抹。药膏是冰蓝色的,盖勒特闻出一股很浓的西伯利亚冰蟾唾液和嚏根草的味道。

“怎么能在这过夜呢……也不吭一声,我好把暖气给你开着,麻瓜玩意儿,挺好用。”帕笛芙夫人往后退了几步,观察药膏效果,随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孩子,我必须去跟你们校长说说。难道菲尼亚斯没有给你们安排宿舍吗?多马虎!”娜塔莎·帕笛芙已经是这家咖啡馆不知道第几个老板娘了,娜塔莎也年过四旬,是一个微胖、和蔼的妇人。盖勒特笑着附和。

娜塔莎刚挂上“暂时停业”的牌子,忽然转身招呼了一句:“孩子,帮我拿着那件披风。”

盖勒特目光一顿,视线停留在她让他拿的那件假独角兽毛的银色披风上。织物旧得看不出年纪,也有几处开线的地方了。仅有的一颗扣子却像是真的珍珠。

孩子。

盖勒特机械地拿起披风。触感很软,暖和的绒毛贴着他冰凉的指尖。

那么多年,他都像是只刺猬,把想要亲近自己的人拒于千里之外。今天有一个丝毫不小心翼翼的人,没有询问或征求,叫他“孩子”。

也没必要反应那么大。盖勒特释然地笑笑,跟上帕笛芙夫人的脚步,听她老人家絮絮叨叨。

“回去多喝点热水,别再熬夜了。”

“睡之前盖好被子,如果不够再加几件衣服。”

“还不舒服的话来找我,药膏先给你。”

……

盖勒特一路上吐出了几十个单音节词。

管理员帕斯莫的皮鞋踩到地上抬起来之前,掉落的后跟会和脚跟相撞,发出“啪”的一声。这是阿不思告诉他的。看着帕斯莫的脸在墙壁后面出现,盖勒特不由得想到他说得真形象。

“你们在这干什么?”帕斯莫警惕地盯着盖勒特。

“哦……去礼堂吃早饭。”盖勒特突然想恶作剧,朝帕斯莫笑了笑。

帕斯莫愣了一下,思考自己还能接受比这恶心多少的事情。

盖勒特悄悄从盥洗室的隔间摸出来,以免撞见跟在自己后脚进来的阿不思。刚才他听见一声确切的阿不思的声音。所以他作为贴心的“情绪小卫士”,不想让阿不思过于难堪。

走廊尽头的礼堂传来一阵喧哗。盖勒特一边看着窃窃私语的肖像一边游荡到门口。

“……他就趴在桌子上面!”娜塔莎盛气凌人地朝菲尼亚斯嚷嚷,“你是这么对待外校学生的?”她每说完一句,礼堂里就传来一阵窃笑,而且越来越密集。笑得很大声,盖勒特很头疼。

“喂,他们不是在说你吧?”肖像里一个作贵妇人打扮的中世纪女巫打量着盖勒特,盖勒特嘀咕了一句“恐怕是”,转身准备逃离礼堂。

“哎哟!你走路不看……”

两双清澈的蓝眼睛又碰到一起。

“……路的吗。”阿不思弱弱地说。

盖勒特痛得眨了眨眼睛。“对不起。”

阿不思想起来上次还没道歉,突然觉得自己有病。“呃,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恃强凌弱以大欺小蛮横无理,凑起来就是个大写的阿不思。

长得望不到尽头的走廊,以及,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秋天开始。

「引子·完」

「正文」

钟敲过十八下。禁林中间有一阵树叶翻动的声音,但很快就静止了。

阿不思瘫在沙发上,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里显得很冷清。魔药课的论文摊开在面前的小木几上。阿不思的字又小又密,偶尔有几个“s”写得很飘逸。

乔扯过阿不思的羊皮纸。“阿尔,阿不思,哥们儿,给我抄抄。”

阿不思从面朝天花板的角度斜睨着苦思冥想的乔,还是同意了。忽然,公共休息室里就只剩下乔的旧羽毛笔戳破羊皮纸的声音。

“那个……”阿不思努力让自己盯着吊灯,“上次那个……格林德沃吧?”

乔怀疑地瞥了一眼阿不思。

阿不思心虚地挪开视线,假装对壁炉里一根奇形怪状的木头很感兴趣。

旧羽毛笔戳破羊皮纸的声音又响起来,阿不思心里有块地方突然空了。

没想到乔自己先提起了。“上回你不是,呃,说了他一顿。”

“嗯。”阿不思懒懒地坐起身来,枕在扶手上。

“他在咖啡馆睡了一夜。听那个老板娘说着凉感冒了啊,在礼堂跟奈杰勒斯吵架。”

“啥?”

“嗯,”乔打了个哈欠,用羽毛笔头挠了挠眉毛,蘸了点墨。“然后被调——调——到隔壁去了。”

“隔壁?!”阿不思腾地坐直。

“你要干嘛?”乔一惊,碰倒了墨水。

阿不思想了想,又躺回去,用魔杖指着乔的墨水瓶:“恢复如初。”然后又指指羊皮纸:“清理一新。”

乔难以置信地举起空白的羊皮纸,怼到阿不思眼前。

“你还我的作业!”

沙发上一滩阿不思若无其事地翻了个身。“反正也是抄的。”

“这才是重点啊!我辛辛苦苦、不辞辛劳、勤勤恳恳、千辛万苦……”

阿不思没有听到乔写完这个论文有多么辛苦,很快就睡着了。沙发软塌塌的很舒服。

大概过了几分钟吧,总之在阿不思看来并不很久——阿不思被叫醒了。窗外是更深的夜色。

埃菲亚斯见阿不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也不管他会不会再倒下去睡,起身回宿舍去了。

没有人告诉阿不思,现在几点,他睡了多久。他希望别人告诉他,他刚刚一直在这个很软、很舒服的沙发上,睡了很久,很久。

也希望别人告诉他,那个噩梦是假的。

在他的,大概是梦里,乔抄完论文后就把他拍醒了。他抄作业的效率是真高,阿不思暗自赞叹道。他看了看表,不过似乎没什么必要——钟声告诉他,现在是晚上九点。

是不是困意作祟呢,阿不思的脑子里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然后乔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刚从液态变为会喷出气体(打哈欠)的固态的阿不思一头撞到了披着红绒毯的墙壁上。

“我跟你说,你还是别往外跑了……”乔见阿不思走向的地方越来越不对,“喂!我提醒过你……”

那间宿舍阿不思曾经住过。除了吊灯暗些,其他的装潢都和他现在住的那间没什么两样。阿不思纳闷着他们怎么那么早就熄灯,还一边摸黑找某人的床位。

“找我?”

一个清晰、显然没睡着的声音在阿不思斜前方响起。阿不思慢慢蹭到那边。

盖勒特原本就偏冷的肤色此时显得更白,一只瘦削的手从帷帐里伸出来,准确无误地抓住阿不思的手腕。

初秋夜真的很凉。

“对不起。”阿不思低头看了眼被圈住的手腕,那里正在发烫。

“什么?”盖勒特脑子里很混乱。他知道如果自己的手不是热的,额头摸上去一定会更烫。

“对不起。”阿不思并没有比盖勒特冷静多少,困意席卷了他。“对不起。”

盖勒特浑身上下不住地发抖,只觉得外面好冷,想要把手放回被子里。他也忘记了自己拽着一个人。

“啊啊啊!”

生病的盖勒特力气奇大,再加上阿不思本来就四肢无力,这一下愣是把他拉到了四柱床上。

少年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空调被,导到阿不思身上。盖勒特已经烧昏过去,阿不思还僵硬地维持着半趴在盖勒特小腹上的姿势。

差不多过了一分钟,阿不思才慢慢爬起来。他刚刚居然还在担心,自己的颤抖会不会把盖勒特振醒,这下看到半死在床上的盖勒特,才少了许多顾忌。

阿不思偷偷帮他把手盖住。

清醒了许多的固体阿不思开始希望自己的脑子也被烧坏了。不过这个“也”了大可以去掉,毕竟那个烧着的脑子还没坏。

那、就……

更可怕了。

乔和埃菲亚斯非常自觉地没有提阿不思犯傻的事,虽然不知道详情,但大致猜得出,不是不愉快,就是非常之不愉快。

盖勒特也连续四天高烧不退。

“救、命啊。”阿不思爬上占卜课教室的绳梯,差点踩空,倒吸了一口冷气。

乔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示意阿不思快点上去;埃菲亚斯悬在下面看起来体力不支。于是阿不思终于磨蹭着爬完了最后的几级绳梯。

教室里面阳光明媚,每丝氧气都带着凉凉的草木气味,这个味道好熟悉。“谁开的窗帘?爱伦教授不是不让开吗?”乔显然也发觉了,“而且还把她的老牌香水味冲没了……”

讲台前第一排,少年的金发亮得晃眼。

一定是乔的声音,引得盖勒特回头看了眼。像海像玉的蓝眼睛,找着另外那双世界唯二。

一角毛茸茸的红发消失在乔身后。

盖勒特没法怪他。上次阿不思过来的时候确实还很早,室友们也都还没睡着。阿不思一走,他们就都起来手忙脚乱地帮他退烧。自己扯阿不思的事,当然也传到了他耳朵里。看来是真吓到了。

娜塔莎前几天也送了药过来。鉴于她熬的龙血滋补汤味道属实难闻,盖勒特也就不想尝试了,一整锅都拿给了校长。校长第二天脸色青绿地说,昨天的南瓜馅饼准是有小精灵的口水。

想到这,盖勒特不禁嘴角上扬,并没思考过在这个情况下露出一个笑容是有多离谱。

但可怜的阿不思想过,而且正在想。

他不由得期待爱伦教授能把此人赶出去。

不出意料,没有人告发盖勒特把窗帘拉开,所以窗帘由于自己会打开这件事,成为了这节课的主角。什么“你会遇到一个让你身不由己的人”“短暂的阳光前后总会是迷雾”,阿不思听得又怒又乐。

盖勒特凝视着被当成灵物的窗帘若有所思。

根据室友安德鲁所说,阿不思走之前帮他盖好了被子。

阿不思也在想,或者说在后悔,帮他盖被子这件事。

大概是因为,初秋夜真的很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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