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伯伯身上的痕迹早已在时间里模糊,连最关键的事发地,她都没能亲眼见上一眼,更别提找什么线索。
这种无力感像厚重的雾,死死裹着她,压得她连呼吸都觉得费劲,胸口闷得发疼——她想为他讨个说法,却连下手的地方都找不到。
阮茗雨把自己关在酒店房间里,日子过得像失了刻度的钟。
醒着时便枯坐在床边,双眼空茫地望着某处,像蒙了层化不开的雾,窗外天光从熹微亮到炽烈,又沉进暮色里,她全无知觉;困意涌上来就倒头蜷缩在床上,仿佛要把自己彻底埋进混沌的梦里,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刘丽的模样在脑海里日渐模糊,这几天究竟熬了多少个日夜、胃里有没有进过东西,她也全然没有印象。
直到手机响起,屏幕上跳动着“佩舟”两个字,她盯着看了半晌,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生命里,还曾有过这么一个人。
这几日的记忆,像被钝刀硬生生从脑子里剜掉了似的,只剩一片空白的疼。
每到夜里,梦总会准时找上门——梦里父亲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还是记忆里温热粗糙的触感,可她一伸手想抓住,父亲的身影就会像烟一样散掉。
每次从这样的梦里惊醒,她都心慌得厉害,胸口闷得喘不上气,只能起身走出酒店,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
双脚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兜兜转转绕了许多路,最后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停在殡仪馆那扇冰冷的铁门前。
“怎么不在酒店多睡会儿?”魏潼见她推门进来,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
阮茗雨抬了抬眼,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没有波澜的水:“再睡下去,我怕自己就醒不过来了。”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根细针,一下扎在魏潼心上。
两人沉默地并排跪在火盆旁,机械地拿起纸钱往火里扔,动作重复得像没有感情的木偶,只有火盆里跳动的火光,映着两人眼底藏不住的空洞。
不知过了多久,夏洁和刘丽等人走了进来。
刘丽脸上没了前几日的敷衍与闪躲,反倒透着一股异样的轻松,甚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知道你们这几天等得着急,这纸钱烧完了,我先带你们去吃点东西,之后就去阮总出事的地方。”
“不用了,现在就去。”夏洁的声音冷得像冰,语气里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先前的顾虑与隐忍,早已在一次次拖延与隐瞒中耗得干干净净。
魏潼立刻接话,眼神锐利地看向刘丽:“对,现在就走,没必要再等了。”
车子沿着山边行驶,渐渐进入没有信号的山区。
待停稳后,几人顺着山坡走到一个塔架旁,周围是鲜红的泥土,显然塔架刚搭不久。
阮明正常带的水杯挂在旁边的树枝上,里面的茶叶还泛着深色,刺痛了阮茗雨的眼。
她攥紧拳头,心里暗骂:这女人肯定是等塔架建好、销毁了证据,才带他们来的!安全措施有没有问题?他们带什么目的?现在什么都看不出来,只剩下“意外”两个字。
再往前走,塔架侧下方的土里插着一根木桩,表皮脱落,上面隐约有红色的痕迹,分不清是血还是泥。
旁边的泥土里,也能看见淡淡的血渍。
“刘老板,我们有权利知道阮伯伯的死因。”魏潼的声音冷得像冰。
刘丽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我怕说出来你们接受不了。”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夏洁说。
刘丽先重重叹了口气,脸上堆起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语气带着几分委屈:“当时我们特意给阮总备好了安全头盔,可他说什么都不肯戴。您也清楚,阮总身份摆在那儿,我们底下人劝了好几遍,实在拗不过他。”
“我父亲从来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阮茗雨的声音骤然变冷,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眼底藏着压不住的质疑。
刘丽的话顿了顿,随即又往下说,语气里刻意掺了几分惋惜,连眼神都带上了恰到好处的“遗憾”:“可事实真就是这样。进了工地,我们本来好好领着他走提前规划的安全路线,哪成想阮总心太善——看见工人们顶着大太阳干活,汗珠子顺着脸往下淌,他就急了,非要绕去临时堆放点,给大伙分刚送来的冰西瓜。”
“结果转身拿西瓜的时候,胳膊肘没留意,蹭到了下抱杆的安全扣。抱杆‘哐当’一下就滑下来了,正正砸在他头上。他被砸得往前踉跄着倒下去,又偏偏撞上了这根露在外面的木桩——那木桩尖儿利得很,一下就戳进了腹部……”
“这么多‘不小心’?”阮茗雨冷笑,“我父亲偏偏不小心碰到安全扣,抱杆偏偏正中他的头,这里偏偏有根木桩?”
“阮小姐,这都是事实,当时在场的工人都看见了,你可以去问。”刘丽毫不在意地说。
“现场早被拆得连点痕迹都不剩,工人又全是你的人——你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了。”阮茗雨的声音冷得像冰,每一个字都裹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刘丽听了,只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那笑不像尴尬的掩饰,反倒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嘲讽,像根细刺扎在阮茗雨心上,让她格外不舒服。
阮茗雨压下心头的烦躁,又追问道:“我父亲的手机和随身物品在哪?苏然一直跟着他,怎么会突然联系不上?你们到底把他弄去什么地方了?”
“阮总的东西在我们住的地方。苏管事他们没跟来,当时就我、阮总和一个司机去了工地。”刘丽说。
“不可能!苏然一直跟着我父亲,怎么会没去?”阮茗雨激动地反驳。
“那阮小姐觉得,他去哪了?”刘丽反问,语气里带着挑衅。
阮茗雨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攥紧拳头,指尖颤抖。
这时,苏洋快步从山坡下赶来,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语气里满是失望:“我去问了其他塔架的工人,他们一口咬定就是阮总自己没戴头盔、碰松了安全扣,没找到半点其他线索。”
几人沉默着,只能转身离开。
山间忽然传来一阵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说不清是为离别奏响的哀乐,还是所谓“接阮明正回家”的仪式,可那声响落在每个人耳里,都只剩刺人的尖锐,裹着说不出的讽刺。
车子最终停在一处未装修的平房前,窗户和门都没装,工人用木板搭着床,在风口里睡着。
二楼的一间房间里,一个生病的工人正躺在床上,见他们进来,连忙套上衣服起身。
“阮总之前见我咳嗽厉害,特意让司机带我去医院,还帮我垫付了医药费,一点架子都没有,是个好人。”工人说着,从床底下拖出一个行李箱,密码锁完好无损;
又从鞋盒里拿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着阮明正的手机和一本巴掌大小的笔记本,笔记本上还别着一支黑色碳素笔,“他出事后,我怕东西被人动,就把行李藏起来了。手机和笔记本是其他工人带回来的。”
阮茗雨接过父亲的手机,指尖刚触到开机键,屏幕便应声亮起——父亲曾特意录入她的指纹。
她指尖飞快地滑动屏幕,翻遍了微信的聊天记录与通话列表,却没找到任何与意外相关的线索,只能攥着手机递向苏洋:“你懂网络,再查查有没有有用的东西。”
目光落在一旁的笔记本上,封面已经磨出毛边,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前几页是工人的工资明细,每一笔都标着姓名和日期;往后翻,偶尔夹着几行日记,字里行间满是对工程进度的牵挂。
阮茗雨的指尖刚碰到纸页就猛地缩了回来,不敢再细看,慌忙把笔记本塞给魏潼。
最后,她拿起那支别在笔记本上的黑色碳素笔——笔杆上还留着父亲握过的温度,她紧紧攥在手里,塞进衣袋,转身快步走出了房间,连脚步都带着几分仓促,像怕多待一秒,就会忍不住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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