绷紧的脊背缓缓忪了下来,柳襄冷汗涔涔,靠在他颈窝,一下一下顺着气。
晏修抬手,掌心覆在她后颈,手指轻轻抚了抚,“好些了?”
“嗯。”柳襄半垂了眼睫,呼吸慢慢平稳。
晏修扶着她躺下,垫高脖颈,起身寻来一杯温水,一口一口喂她喝了下去。暖意融融,遍布全身,柳襄眉心顿时舒展。
“要不要吃点东西?”
“好。”柳襄点点头。
晏修走去屋外,不一会儿,端来一碗清粥,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她嘴边。
柳襄吃着清粥,后知后觉地问:“这是哪里?”
“留园,我的房间。”晏修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日你昏死过去,我一时着急,也没想那么多,就把你放这儿了。”
“欣欣呢?”
“她已经活蹦乱跳了。”
“哦。”柳襄默默望了他一会儿,心里有些茫然:怎的他憔悴了那么多……
吃到一半,柳襄抬起手来,压在他腕上,摇了摇头,“不吃了。”
晏修顿了一下,看她脸色不那么苍白了,身上似乎也有了力气,便放下勺子,拿了干净的帕子,一手撑在床榻上,擦了擦她的嘴角。
呼吸相闻的距离,清冽的淡香扑面而来,柳襄心里灼了一下,异样的感觉突如其来,她漆黑的眸子眨了眨,十指悄然攥起。
“再睡会?”晏修见她眼睫颤了颤,以为伤口又疼了起来,温声道:“睡着了就不疼了。”
确实有些困乏,柳襄点点头,躺回被窝,小心背过身,蜷成小小的一团,慢慢合上眼睛,睡着了。
晏修站在床边,越看越心生怜惜,她在昏迷之中也是如此,他不过离开一会儿,再回来时,就见她蜷缩着侧躺,压得伤口的血流湿了枕畔,他经宿不眠,扳着她身子仰躺,每日敷药,直到伤处结痂了才好些。
他抚了抚柳襄额角的软发,仔细给她掖好被角,轻手轻脚退出了房间。
柳襄这一觉直睡到傍晚,她一醒来,就见木欣欣眼睛一亮,“阿襄姐姐!你终于醒了!”
“嗯。”
“你都躺七日了!都怪我,原是我照顾你的,可我不会上药,也不会包扎,害得你伤口裂开,又流了好多血,呜呜……”
柳襄觉得乏力,正闭着双目,闻言睁开了眼,“那是谁给我上的药?”
“晏修啊。”木欣欣坐在脚踏上,两手托腮,眨巴眨巴眼睛,“血浸了你一身,他吓坏了,每日都亲身看视,真是无微不至,他倒是个细心人,比青山还胜几倍……”
柳襄抬起手臂,见上面缠着一圈一圈柔软的白纱,紧密稳固,还系了个蝴蝶结。看着看着,柳襄忽然撩开被子坐起身,瞪大眼往腰间一探,那处贯穿伤也包得甚紧,她微张着嘴,原本苍白的脸刷一下变得通红,连脖子都一片绯红。
“阿襄姐姐”,木欣欣纳罕道:“你怎么脸红了?”
晏修提着个匣盒,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撞见柳襄满脸红晕的样子,他将盒子放在桌上,几步迈过去,挤开木欣欣,将指腹贴在她额头上。
咫尺之间,四目相对。
柳襄想说自己没发烧,可就是舌头发僵,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
指下肌肤滚烫不已,晏修皱了眉,冷眼一瞥木欣欣,走到盥洗架前,慢条斯理洗手,不经意地道:“青山好像遇到了什么麻烦,我看他在市集那儿,被好多人围着……”
“啊?”木欣欣腾一下站起身,“阿襄姐姐,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说完急匆匆跑走了。
晏修擦了手,重新打来干净的水,拧了帕子,凑到柳襄面前,帮她敷在额上。
四下里一片静谧。
好半晌,柳襄才找回声音,“我……我没发烧……”
晏修垂目看她。
“我会些医术,我没发烧……”柳襄小声地重复,不料肚子忽然叫了一声。
晏修低笑了一声,将帕子放在一边,打开桌上的盒子,将膳食一样一样摆好,屋子里霎时香气四溢。
“你能起来吗?”
“能的。”柳襄刚下地,身子就晃了晃。
晏修一把揽住她,“不要勉强,你好不容易才好些。”
柳襄偎在他胸口,闭了闭眼,努力平复眩晕的感觉,嗓音软软的,“躺了那么久,我想走走。”
晏修待她站稳,给她披了件衣衫,扶着她,一步一步走到桌前坐下。
热腾腾一碗鸡蛋羹,几样小菜,清淡又易消化。晏修坐在她身边,陪着吃了一点,便放下筷子,抿着茶,瞧着柳襄拿了勺,小口小口吃东西的样子,她穿着月白的寝衣,乌压压的黑发垂在身侧,绸缎似的发亮。
晏修心中一动,伸了手指拂开她颊边一缕发丝。
柳襄突然呛了一下。
“慢慢吃。”晏修失笑,在她背上轻拍。
“吃好了。”柳襄垂着眼睛。
晏修又从食盒子里端出一碗汤药,柳襄蹙了眉,接过来一口将浓稠的汤药喝光。晏修抬手摸摸她的头,往她嘴里塞了一颗什么东西。
口中的苦味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尝过的甘美。
“这是什么?”柳襄捏一点他的袖子,轻轻摇了摇。
“蔗糖。”晏修有些好笑地瞧着她。
“蔗糖?”柳襄想了一下,“‘芋魁肥白蔗糖沙’的蔗糖?”
晏修怔了怔,见她一脸新奇,蓦地想起她在无逢山第一次喝红锦春的样子,“你……也是只在书上读过,却从没吃过蔗糖?”
柳襄神情专注,“嗯”了一声。
心底的怜惜又涌上来,晏修摸摸她的头,“好吃吗?”
“好吃!”柳襄唇角微扬。
晏修眸色深深,再摸摸她的头。
夜露渐重,晏修留了一盏灯,扶柳襄躺下,见她并不困倦,便靠在床头同她讲了些话本故事,直说到了一二更天。
“你从哪里看的这些故事?”柳襄打了个哈欠。
“小时候睡不着,听阿兄讲的。他比我爱看书,野史杂传读了不少,又爱听史话,他和嫂子就是在上京桑家瓦子里认识的……”絮语轻消,晏修见她合上了眼,这才缓缓起身,为她盖好被子,悄无声息出了门。
屋外淅淅飒飒,像风又像雨。不知为什么,柳襄这一夜并没有睡好。
“芋魁肥白蔗糖沙”出自权邦彦《乐平道中》。
瓦子:表演戏曲杂技等的娱乐场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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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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