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出改变的决定很简单。
从想法跨越到实行，桑寄渺还有一些顾忌。直到人鱼们重现开始赶路，他仍旧没有真正踏出那一步。
对视线非常敏感的金戟忍了半路，最后还是忍不住把小崽子单拎了出来。
“怎么了？有话直说，磨磨唧唧也解决不了问题。”
桑寄渺从一开始就知道，金戟萌生想要养他和既白的想法，是有一个大前提。她想要幼崽，而他们正好是没有被标记的“孤儿鱼”。
看着眼前金光一片的人鱼，那闪耀的光芒刺的他的眼睛有些发酸。
即使心底有着割舍不去的不舍，桑寄渺依旧客观地将自己的特殊性，剖析给了这个他短暂相处了几天的“金妈”。
听完了所有的情况后，金戟有一段时间的沉默。在看到小人鱼等不到答复后，渐渐垂下去的眼睫，她“噗呲”一下笑出声。
挂着金色链条的手臂一挥，就将默默伤神的小人鱼抗在了肩膀上，“养崽的时间比我预期的短太多了，这可太令鱼失落了。”
嘴里口口声声说着“失落”，金戟凌厉的眉眼却一如既往的明媚张扬。
哪里真的有一丝一毫的失落？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罚你在抵达布拉维纳前，好好让我稀罕稀罕几天吧！”
小人鱼带着婴儿肥的圆脸被捧着，揉捏挤压成了嘟嘟嘴。桑寄渺无奈地头朝下尾巴朝上，心中直接将金戟话里的“稀罕”替换成了“玩”。
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曾在既白刷的小视频里听过这样一句话——“生孩子如果不用来玩，那将毫无意义（百度）。”
这世界上，怕没有哪一句话会比它更符合现在的情境。
小人鱼卧倒.JPG
被逗弄了几天，桑寄渺已然成了一条生无可恋，咸度爆表的废鱼。
就在他干嚼着鱼肉辣条，仰头数到第168条从头顶经过的鱼类剪影时，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响。
“安全将你送到布拉维纳，一对一私鱼保护，只需要100海贝币一位！”
“过死亡沙地私蟹螺壳船，今日仅剩下最后两个空位，先到先得，售完即止！”
“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贝壳防护马车，今日最后一班，今日最后一班！”
……
原本还软成了一滩鱼的桑寄渺抖了抖耳鳍，从海豚的背上坐立了起来。
首先跳入眼帘的，一片纯白沙粒堆积成的广阔海床。海床地形平坦，从高处看，就像是哪个充满童趣的人，沿着珊瑚礁的形状细致地绘了一层白色描边。
桑寄渺摆了摆尾鳍升到半空中，将海床远处的景象尽收眼底。
细软的白色沙地上，零星地生长着一些水草，随着水流一起起伏摇晃。一切看起来是那么风平浪静，岁月静好。只唯一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又秃又荒凉。
即使是这样，也不影响这片海床的颜值。毕竟它可比那乌漆嘛黑，伸手不见五指的海底要漂亮的多。
但是奇怪的是，在属于沙地的范围内，并没有出现一条姿态舒展，悠闲漫步的鱼类。反而是沙地的边缘，吵吵嚷嚷拥挤了一大片的海洋生物。
一开始吸引桑寄渺的吆喝声，就来自于此。
只一眼，光是热火朝天招揽顾客的寄居蟹和贝类海族，就见到了不下五只。自荐做保镖的鲨鱼，生意也十分的火爆。大部分的鱼类都围绕在他们身边，争夺着一份可以安全抵达布拉维纳的单程票。
所以，这一片看似无害的沙地，可能暗藏着有去无回的死亡陷阱？
桑寄渺缓缓沉下身体，随着光芒四射的人鱼们，一起落到了沙地外临时的小集市上。
“嗷嗷嗷，蛇蛇蛇！”
尾鳍还没触碰到地上，还在小海豚背上的既白猝然一个起跳，整个毛球糊到了桑寄渺的脸上。
还维持着幼崽形态的银紫色小人鱼，顿时被撞得往后一仰。
幸好尾巴已经用的熟悉，桑寄渺下意识地摆尾上游，险险地擦过后面陌生鱼的脑袋，并没有造成碰撞。
“蛇怎么了？”桑寄渺伸手托住了既白圆润的背，将它从脸上扒拉了下来。
随后，他反射性地侧首，看到了垂在自己光裸肩膀上的小海蛇。
极致的黑与白在视线中无比鲜明，即使黑黑安安静静每天呼呼大睡，也做不到完全忽视它的存在。
好笑地揉了揉白团子发抖的小耳朵，桑寄渺：“天天见黑黑，怎么现在才怕蛇？”
被询问到的既白哆嗦了两下，一边将脑袋往桑寄渺的另一边肩窝深处埋了埋，一边呼哧呼哧地小声让他往沙地上看。
沙地上有蛇？
不就是只有几十根飘摇的海，草……蛇！还真的是蛇不是草！
桑寄渺定睛一看，从白沙中探头出来的长条状物体，有着圆润的脑袋纤长的身体，背鳍薄而透，在阳光下几乎隐形。
它们柔软的身体弯成了自然地弧度，如果不是脑袋上那一左一右对称的黑豆豆眼，真的就跟颜色灰暗的海草一般无二！
刚刚桑寄渺还嫌这片沙地秃，现在看着眼前一丛丛随海波飘荡的小东西，他的头皮一阵阵地发麻。
“唉不对，好像不是蛇。”
硬着头皮仔细看了两眼，桑寄渺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其实，只要撇去先入为主的想法，不要脑补一些掉san值的东西。就能发现眼前这些探头探脑的小东西，压根没有一丝海蛇外显的凶悍和敌意，反而还有些怂。
只要是不远处鱼群躁动的声音大一些，它们就会猛地缩进自己的洞穴里。等声音稍微平息一点，它们又会摇摇晃晃地从里面一点点挪出来。
不仅怂，还有一股说不出的傻气。
被小人鱼脸上不断变化的古怪表情逗笑了，桑寄渺侧边有一条红头发的人鱼解释道：“这是花园鳗，没有威胁。”
其实红发人鱼还算客气的说法，别说没有威胁，花园鳗在人鱼的眼里，就跟他们现在尾巴底下的沙砾一样，毫无存在感。
它们虽然长得有些像海蛇，但奈何脸上那一双勉强算得上萌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清澈愚蠢。
事实上，花园鳗也没有任何的攻击力。打架全靠张嘴吼，吵架的时候即使头伸得再长，埋在沙地里的半截身子绝对不挪窝。平时就窝在洞穴里，除了玩玩伸缩，就是张口等着海水将浮游生物送到嘴里。
简直就是海洋生物里，又怂又宅的典范。
不过，既然没有威胁，为什么没有鱼敢跨越这片花园鳗“草丛”？
这里离布拉维纳只有一步之遥。即使层层叠叠的花园鳗齐齐探头，在海水里群魔乱舞的画面的确有些一言难尽。但是，这绝对不是这些鱼类不敢涉足这里的原因。
死亡沙地，死亡在哪里？
桑寄渺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沙地，最后将目光投向了那些细软的沙砾之下。
“你们？抱歉还真的带不了。”一个嚣张的声音惊雷般响起。
金戟伸手拦住已经半边身子蹿出去的族人，嘴角的弧度不变：“这位，傻大个，为什么偏偏带不了我们？”
身体庞大如史前巨物的大白鲨垂眼，刮了一下在它眼底半人半鱼非人又非鱼的小弱鱼们，语气轻慢。
“即使你喊我鲨大哥也没用，谁让你们得罪了兄弟。以后走路，可得睁大眼睛，多练练眼神。”
桑寄渺皱了皱眉，他留意到大白鲨说最后一句话时，落在自己身上微妙的一眼。
跟自己有关，还跟鲨鱼有联系……他只能想起某个同样眼高于顶的灰六鳃鲨，以及疑似中二聚集的“七鲨帮”。
可真是，阴魂不散……
“哦？”金戟上下抛着手心里拳头大的黑色珍珠，“真的是一点余地也没有了？”
垂涎地看了一眼金鱼手中，黑的五彩斑斓的珍珠，大白鲨轻哼一声：“当然没有！把手上的东西交出来赶紧滚！别在这碍眼，一群丑鬼！”
“你喜欢？”金戟一反常态撩起眼皮笑得温柔至极，“那就看你接不接得下吧！”
珍贵的黑珍珠，在下一秒被毫不留恋甩了出去，大白鲨不明所以地用胸鳍接住。
还没等它纳闷，这有什么接不住的？黑珍珠就像是被拔掉保险销的手榴弹，在被接住的那一刻就骤然爆开！
一阵烟雾从中散出，扑了大白鲨整头整脸。碎开的珍珠外壳如同刀刃般，狠狠地扎进了它的身体中。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该死的！”
大白鲨瞬间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它裂开了一嘴锯齿般的尖牙，怒吼着噬咬上前。
比它更快的是金戟，无形的水流在她的手心汇聚，瞬间化成了一杆长枪。金色的尾巴往后一拍，金戟就如离弦的箭射出，直指敌人大张的嘴巴！
大白鲨身后，围了许久的鱼腿子们也在那一刻倾巢而出。体型小了很多的人鱼们也不怂，一条条颜色不同的俊男美女们穿梭过桑寄渺的身边，主动迎击！
白色的泡沫水道在海里出现又散去，疯狂搅弄着这片安静的海域。沙地上原本还“长”了一片的花园鳗，早就已经不见了身影。
桑寄渺握紧了拳头，却在踏步的下一秒被拦住了脚步。
他回头，稚嫩的脸小一片肃穆：“青魁叔叔，我该去的。”
且不说这场矛盾的源头可能是来自于他，就是跟他无关，桑寄渺也不会袖手旁观。
青魁爽朗一笑，大手盖住了崽子不服输的眼睛，“这是成年鱼之间的战争。你想上，那就等你长大了再来。”
“长大……”桑寄渺喃喃，他失笑拂开了青魁的手，“谁说我不能长大？”
“瞧你说得，长大哪有那么……”容易？！
留着板寸的苍青色人鱼瞪大了眼睛，看着小人鱼的身形在他眼底下一点点拉长。原本只到他肩膀的半长银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散开时如云如绢，却也无法掩盖其下风华绝貌的容颜。
那双原本略圆的眼睛，摇身一变成了狭长的眼型。含着笑意对着青魁时，眼底依旧有藏不住的锋芒和战意。
在那一刻，即使一句话没说，青魁也知道自己拦不住一个心意已决的鱼。
既然拦不住，那便……
“上吧上吧，去晚了鱼鳞都不一定能捞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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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花园鳗“草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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