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起,花缀把江寻芳从被子里放出来,自己抢走被子披上,光脚跑到门口,想着拿回外卖要先吊一吊江寻芳的胃口,羊毛才算值得割舍。
花缀开门,愣在原地。
门外是个女人,长发披肩,神态疲惫,却化着妥帖的妆容,口红颜色极为红艳,身穿看起来很薄的米色风衣。她站在门口,双手抱着手臂,在冷风中等待,看见花缀时也愣住。
花缀打量她,看见一辆红色的车停在院子外。花缀记得昨夜锁上了院子的门,可此刻,门开着。
“芳芳,”女人绕过花缀,走向花缀身后的江寻芳,“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你能联系上你爸爸吗?阿姨实在没办法才来找你。”
江寻芳拉回花缀,那双手冰得让花缀惊心。
“你先回去。”
花缀从衣架上拿外套,披在江寻芳身上,又去关上令冷风呼啸而进的门,从江寻芳身后绕着走回卧室,关上卧室门,留了条缝,侧耳倾听。
女人毫不控制自己的声音:“芳芳,你快告诉我,你爸爸在哪?”
江寻芳回答冷淡,甚至冷漠:“我不是告诉过你别再找我了吗?我怎么知道他在哪?”
“他一定给你打过生活费,你一定能联系上他,对吧?你别骗阿姨,你帮帮我,给你爸爸打个电话。”
“他没给我生活费!这几年我都没和他联系过。”江寻芳压抑着声音,不知是冷,还是因激动,声音忍不住在颤抖,“我找不到他我也不想找他,你自己想办法!”
“他连这房子都让你住着!你是他女儿,他总会愿意见你的,你就当帮帮阿姨吧,看在我和你妈妈……”
“别提我妈!”江寻芳怒不可遏。
那女人也被吓到,有所收敛,语气转为柔和:“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在还怪我。不过我不怪你恨我,我答应过不再找你,可这次真的没有办法了,芳芳!阿姨以前对你那么好,你忍心……”
“闭嘴!”江寻芳喊着,嗓音嘶哑,“你别再来恶心我,你怎么不去他公司找他,你不敢让他丢脸不敢惹怒他,你就要来恶心我!滚!”
女人还想分辩。
江寻芳拿起手机拨号:“再不走我报警了!”
“芳芳!”女人急得跺脚,“你就忍心见死不救吗?”
江寻芳不答,放下手机,拧过头去。
女人盯着江寻芳,留下眼泪。
两个人对立着,沉默了片刻,都像即将喷发的火山。
女人泪流满面,看着江寻芳的眼神充满了希冀和失望。
这两种矛盾的情绪,此刻也在江寻芳内心争斗、翻涌、厮杀。
女人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铿锵离去,风风火火,像来时一样。
门外安静了许久。
花缀在卧室里收拾床铺,给江寻芳留下足够的空间和时间。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花缀看得出江寻芳需要一个人冷静,她从没见过江寻芳生气,平时连叫喊都不会有,语气永远平淡,情绪稳定。
情绪再稳定的人,也可能会有失控的时候。
过了一会,江寻芳拿着外卖,敲开卧室的门。
吃早饭时,花缀不提及刚才发生的事。
江寻芳也无表情,看不出生气的样子。
只有那双眼睛微微泛红,眼周的肌肤轻薄如瓷,也泛着红。
花缀刚刚喝完粥,门铃再次响起。
于此同时,手机也响起。
花缀先惊后喜:“是外卖。”
花缀拿回一袋子的粑粑柑,解开袋子,剥一个,分一半给江寻芳。
江寻芳仍是不说话,花缀递她什么,就吃什么,嘴里不断嚼着食物,看起来很忙,这样就可以不用说话。
粑粑柑吃得快,剥得也快,花缀两下就能剥好一个,江寻芳两口就吃完手里的。
花缀刚剥好一个,这次把一整个都给江寻芳。
*
午后,江寻芳洗了个澡。这在花缀眼中是反常的举动。
江寻芳从浴室出来,神清气爽许多。
反倒是花缀,为了时时看着江寻芳的情绪变化,中午没午睡,恹恹的。花缀窝在懒人沙发里,靠着落地窗,一呼一吸给玻璃涂霜。透过雨痕斑驳的玻璃窗,能看到院子门口,黑色的密不透风的铁门。门被那个女人打开了一条缝,再没关上。
“在看什么?”江寻芳走过来,裹着毛茸茸的浴袍,头发还在滴水。
花缀捻了捻江寻芳额前的头发,把手上的水蹭到她的浴袍上,说:“没看什么。对了,我看见地暖开关,但是打不开,是不是坏了?”
江寻芳移开视线,落在地板上:“早就坏了,一直没修。”
花缀靠向江寻芳,手里抓住温暖的毛绒浴袍一角:“那就等我们旅游回来再说吧。”
江寻芳捏着浴袍另一角,轻轻揉搓花缀的脸:“想好去什么地方了吗?”
花缀说:“你来想吧,哪里都好。不要太远,不要太近,不要特种兵式,不要爬山,也不要只能看到人山人海。”
江寻芳:“要求这么多。”
花缀:“羊毛都在你身上,你多出一份脑力,不可以吗?”
江寻芳认下,打开软件搜索旅游攻略,和花缀一起窝在沙发里。
感受到**的冰凉,花缀推江寻芳:“你去吹吹头发。”
江寻芳:“不想动。”
花缀困倦着,闭眼又推,手里没轻没重,撞到柔软所在。
江寻芳:“嘶。”
后知后觉的花缀睁眼,手已经被江寻芳捉住。
“没事吧?”花缀直起身子,连带着江寻芳也晃了晃。
“你来检查一下,有没有事。”江寻芳牵着花缀的手,在撞到的地方游移,终是没有直接触碰,隔着浴袍,平行其上。
“这要怎么检查?什么指标?”
“手掌打开,平放,用指腹按压。”江寻芳摆弄花缀的手掌,在掌心绕圈,从掌根推到指尖,“从外上限到外下限,再从内下限到内上限。”花缀的手被搓得发热,不由自主地使不上力,任凭江寻芳牵引着,抚摸空气。
“没检查到。”花缀说。
江寻芳把花缀的手放回她自己胸前:“等你熟练了,再来检查我。”
花缀揣着手,借着衣袖掩盖,悄悄触碰自己的。
江寻芳的……曲率看起来更大。
花缀挪开眼睛,视线满屋子乱转,就是不肯再看江寻芳。
懒人沙发里太舒服,花缀发着呆,连江寻芳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等江寻芳再出现在眼前,是举着电脑,让花缀看一篇pdf。
标题是:旅游计划。
有高铁只需要半小时就可以到达的著名邻近城市、坐地铁两小时即可到达的历史古城,还有飞机两小时直达的遥远临海城市。
每个城市滞留二到三天,加上路途上的时间,大约十天。
江寻芳甚至连地铁路线都规划好,除去必游的著名景点,还有随机发现新惊喜的机会。
宋体五号字体,单倍行距,整整五页。
图文并茂,共五千余字。
花缀:“计划很好。可是……这个季节去那个临海城市,会不会太冷了?”
江寻芳考虑到这一点,把手机里某购物软件的购物车给花缀看:“在我们去第二个地点的第一天,邮寄或在当地购买羽绒服,去第三个地点时放在包里,飞机落地就换上。”
花缀:“……一定要这样吗?”
江寻芳找到两地天气预报的结果给花缀看:“温差有二十度,根据查到的攻略来看,一定要穿羽绒服。”
“好吧,”花缀说,“行李都需要带什么?”
江寻芳答:“轻装上阵,带一些换洗衣物就可以了。方便购买的一次性用品可以到酒店点外卖,只带必须要带的东西。”
花缀点头,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倒腾出许多护肤品,问江寻芳要分装瓶。
江寻芳不解,思索实验室的用品里是否有一种叫分装瓶的瓶子:“什么分装瓶?”
蒸馏瓶、试管、烧杯、量筒、离心管、称量瓶……分装瓶大概就是标注在100毫升及以下的小容量玻璃容器?
花缀看江寻芳的眉头越皱越紧,忍不住发笑:“旅行装护肤品、化妆品、洗发水、沐浴露一类的小塑料瓶,不是实验室里的那些。”
江寻芳松开眉头,说:“飞机上只能带瓶身容量为100毫升及以下的液体,总量不能超过1000毫升。”
花缀翻到几个小样,75毫升,可以带。
整理好必带衣物,花缀想到一件重要的东西。
“我的日记本还在你手里,旅行的时候要带。”
那本粉红色的日记。
江寻芳一直把它收在书包里,随身携带,从未示于人前。
她珍藏着,第一次看时通篇浏览,一目十行。第二次逐字逐句看。第三次每个字眼都要反复看。第四次琢磨标点符号的含义。第五次分段细看。第六次一整篇一整篇看。第七次倒着看。第八次从高考前一天她落下泪痕的那页开始往前看,再往后看。第九次看笔迹。第十次再像第一次一样从头到尾顺下来看。
不敢说倒背如流,但江寻芳记得花缀怀疑、否定怀疑、否定怀疑之否定,和彻底推翻怀疑的每个重要节点。
她好像亲眼看见哭泣的花缀、自我鼓励的花缀、再度崩溃的花缀,和打破一切疑虑建立完全自信的花缀。
那个坚强又阳光的花缀,最终出现在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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