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完整的爱心呈现在车窗玻璃上。
虽然不对称，右边的线条要比左边粗，还是有些粗糙的双线条，但在哗啦啦的雨声里，映着橙红橙黄的车灯霓虹，涂鸦爱心仿佛也闪闪发光。
梁颂宜屏息凝神，心跳随着陈斯漾的动作，好似停滞。他的手指仍然没有离开玻璃，指尖微凉，呼吸洒落在她的颈侧，带来一阵酥麻。
梁颂宜僵持在座位上，她望着窗外，一动不动。在车窗的倒影中，她看到自己，以及，坐在她身后的陈斯漾。
从这个角度看去，他们好像拥抱在一起，陈斯漾把她紧搂在怀中，他的下巴，好像靠着她的肩头。
一直淌下的雨水把他们的面容弄得模糊不清，却更添了几分隐隐绰绰的别样暧昧。
脖颈处的酥麻不断蔓延全身，被陈斯漾握着的手背，也又热又麻，梁颂宜从上到下，身体最大的动作幅度，不过是飞快眨着的睫毛。
她竭尽全力维持镇定，短暂的几秒钟里，时间好似被无限拉长。
天长地久一般。
直到手背上的力道忽而松开，身后一空，耳旁传来衣服和座椅摩擦的窸窣声响，她感受到陈斯漾的离开。
好半晌，梁颂宜才听到自己的心跳回落。
她慢吞吞地转过身子，不敢去看他，仅仅直视着前方。
已经很晚，道路通畅，因而司机开得很快，车子飞驰在雨夜中，像是驶入另一个茫茫世界。
暧昧的、温吞的，又古灵精怪的世界。
她充满好奇，但忐忑不安。
余光里，梁颂宜看到陈斯漾安安静静地靠在座椅上，后排中间的位置其实很不舒服，他的头悬在半空，没有支撑。
但他表情格外柔和，闭着眼睛，醉酒后的样子乖得不像话。
梁颂宜不受控制地，转过头看他。他却在一瞬间睁开眼，凝视着她，微微笑起来。
“偷看我，阿颂。”他轻声道，尾音轻颤，勾着人的心弦。
梁颂宜脸颊上未消散的热意，重新凝聚在一起，她抿了抿唇，强装镇定地说：“我确实在看你，但没有偷看。”
她说得理直气壮，心想：再怎样，也不能被一个喝醉酒的人给唬到。
陈斯漾挑了挑眉，眼底似乎闪过一瞬的诧异。
在昏暗中，梁颂宜细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看到他漂亮的眼睛中流露出来的不解，像是被骗了糖的小孩子，她不由自主觉得新奇又好玩。
“你承认……你在看我。”他说。
“嗯。”梁颂宜点点头，笑起来，找借口，“你喝这么多酒，我不得时不时看看你，确定你有没有事。”
他盯着她，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半晌，又重新闭上眼。
梁颂宜看到旁边有一个靠枕，她想也没想，便伸手取过来，放到他的脖子后边时，他配合地动了动上身。
却在她要离开的一刹那，拽住她的手腕——
梁颂宜愣了愣，然后看到陈斯漾缓缓睁开双眼，他皱着眉，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无辜地说：
“头疼。”
他的声音中带着倦意，还有一丝令人难以忽视的委屈。
梁颂宜想起来之前他在电话里说的话，关切地问：“你的朋友们，为什么会灌你喝这么多酒呀？”
印象中，陈斯漾不是个酒量差的人。
这该是喝了多少……
刚才在酒吧，梁颂宜没细看，但印象中其他的人看起来都还清醒着。怎么偏偏逮着他一个人喝这么多？
陈斯漾不说话，只沉沉地看着她。
在梁颂宜以为自己听不到答案时，他忽而轻轻地说：“他们嫉妒我。”
“啊？”梁颂宜没料到是这个回答，她忍不住笑了笑，问，“他们嫉妒你什么？”
陈斯漾的睫毛细密卷翘，随着他的思考而上下颤动，衬得睫毛下的那双眼睛更加水润无辜。
“他们说我……以我的长相，以后找不到女朋友。”
梁颂宜又想笑又觉得不可思议，问：“他们为什么会觉得你找不到女朋友？”
陈斯漾皱着眉，一脸的不开心，“他们说我太帅了，女孩子和我站在一起会有压力。”
“可是，难道他们不知道，有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你吗？”梁颂宜瞪圆了眼睛。
“他们说，那些女孩子只是叶公好龙，并不是真的喜欢我。”陈斯漾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看着她认真地问，“你和我站一起会有压力吗？”
梁颂宜：“……”
还没等到她回答，他便自顾自地回复道：“不对，你这么漂亮，当然不会有压力了，应该是我在你旁边有压力才对。”
他说得一本正经，又是在夸她漂亮，梁颂宜不禁被逗笑，心中忍不住甜滋滋的。
此刻，她不得不确定，这人是真的喝醉了。
她看着眼前这张完美脸蛋，他的五官俊朗英气，带着骨骼感，但又不失精致，眉眼漂亮，下颌线清晰分明到像是刀割一般。
梁颂宜摸了摸自己的脸，想到他说的——“我在你旁边有压力”，唇角不由上翘。
她继续问：“那怎么扯到让你喝酒了？”
陈斯漾思索了会儿，道：“他们说怕我孤独终老，要‘好心’给我介绍女朋友。”
梁颂宜眨了眨眼，没说话，静静看着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他凝视着她，缓缓说道：“可我记得我的‘身份’，没答应他们，他们便一直灌我酒。”
不知缘何，梁颂宜的心跳开始加快，她舔了下发干的嘴唇，问：“什么……身份？”
陈斯漾有点不满，反问：“你说呢？我现在是你的——”
他顿住，不再继续往下说，直直看着她，像是后边的空白，都由她填补。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乖得不像话。
梁颂宜的心砰砰乱跳，心房中被各种奇异而温柔的情绪给填满，酸涩、甜蜜、满足……
又不满足。
这些情绪逐渐具像化，变成雨雾模糊的车窗上一颗已经消失的爱心，变成秋冬穿在身上厚厚的白色柔软织物，变成一粒从房檐上落下的轻盈的雨，闪着光，跳跃着，跃入少年的眼眸中。
见她不说话，他求表扬似的，又说道：“我可是很遵守约定的。”
梁颂宜克制着胸腔中快要溢出来的情绪，“嗯”了声，她慢吞吞地笑道：“下次他们再因为这个灌你酒，你可以说，你有女朋友了。”
“嗯？”
梁颂宜在他的太阳穴上按了按，柔声说：“你为了帮我，假扮成我的……我也应该帮你嘛，至少你不用喝这么多酒。”
她按了两下，便心虚地收回手。他此刻的模样，总有种引人犯罪的感觉，她怕自己控制不住……
陈斯漾轻轻笑起来，说：“你好聪明。”
这名不副实的夸奖让梁颂宜的耳朵再次红了红，今晚承受了他太多的夸奖，再多就承受不住了。
过了会儿，车子上了荟南山，七拐八绕，隔一段距离就是一个大转弯，梁颂宜紧抓着头顶的扶手。
陈斯漾似乎睡着了，身体随着车子转弯的幅度而晃动，她怕他被甩到另一边的车门上，手指悄悄拽住他的衣摆，不停地去看他。
终于到了清夏度假村的门口。
梁颂宜的包里有一把刚才在酒吧眼镜男塞给她的伞。她取出伞，转头正要叫陈斯漾醒来，却发现他已经醒了，正安静而专注地看着她。
“我们该下车了。”她说。
他点点头。下车后，他习惯性地拿起她手中的伞，撑在两人的头顶。
雨势渐小，淅淅沥沥。度假村的排水系统做得很不错，地上几乎没有什么水坑。
他们再一次，在深夜，走在同一把伞下。
进了别墅，客厅漆黑而空旷。
梁颂宜开了灯，她收好伞，对陈斯漾说：“你今晚早点睡，明天醒来应该就好了。”
顿了顿，她又说了句：“我先上去了。”
陈斯漾半倚着墙壁，看着她，沉默地不说话，只点了下头。
梁颂宜上楼后，先洗了个澡。
吹完头发从浴室出来后，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门出去，站在二楼的围栏旁，向下望去。
客厅灯光通明，陈斯漾窝在沙发上。
这人…果然没有回卧室。
她心中有些自责，不该把一个喝醉酒的人独自丢下。她快步走下楼，来到他身旁，发现他正睁闭着眼睛睡觉。
但好像又没睡着，一听到声音，便睁开了眼，仰头看着她。
这双眼睛实在生得漂亮，醉酒后和平时又不同，眼波流转，令人心底格外柔软。
梁颂宜蹲下身子，平视着他，担忧地问：“你是不是还不舒服？”
他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嗯？”
“还好。”他说道，嗓音有些哑。
梁颂宜想了想，说：“那我陪你聊会儿天吧。”
看着陈斯漾点头，她忽然有些珍视这个夜晚，这个难得他神志不清的夜晚。所有的暧昧，都可以在这个夜晚尽情地扩散、发酵。
等天明，他们又要变成有边界感的朋友了。
梁颂宜心头微动，大着胆子，问出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陈斯漾，你为什么打给我，让我去接你？”
他无意识地轻“嗯”了声，手指缠住她散落在沙发上的头发，醉意朦胧地说：“你不是我的girlfriend吗？”
说完，他自己都笑了起来，脸色微红。
明知是假的，但梁颂宜的心尖仍旧颤了颤，她看着陈斯漾，不放弃似的，继续问道：“宋希呢，你为什么不找他？”
“他有事。”
“那星星呢？”
陈斯漾似乎有点不耐烦，不知道她为何执着于这个问题，但看着梁颂宜，还是解释说：“你知道的，她一点儿都不靠谱。”
“那其他人呢？你有那么多朋友。”梁颂宜又问。
他们对望着，似乎想要在彼此的眼睛中找到某个答案。过了好一会儿，陈斯漾倏尔开口，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认真地说：
“没有备选。”
“我只想打给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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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霓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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