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锦衣缎帔,坠领露玉项;襦裙曳地,莲步款款迈;危髻珠翠,叮当环佩响;眉目浓丽有正气,朱唇懒笑一抹,揉成旖旎傲骨奇女子。

她手捧一把琵琶,走至舞台中央,缓缓向台下观众施礼,接着坐在了舞台中央的圆墩上。

“师师姑娘!真绝色矣。”朱绂双目放光。而一旁的马涓已经招来闲汉,将门口挂着的雅间号牌递了下去。

很快,全场静了下来。李师师青葱玉指拨动琵琶琴弦,清脆的弦音舒缓奏出,不多时,便有动人至极的唱词传来:

“天涯旧恨,独自凄凉人不问。欲见回肠,断尽金炉小篆香。

黛蛾长敛,任是春风吹不展。困倚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

这词便是秦观新作《减字木兰花·天涯旧恨》,被李师师婉转唱出,犹如唱进了人五脏六腑,柔肠百结,心儿都挂在了她的身上,如痴如醉,难舍难分。

韩嘉彦一时感慨,李师师不愧是汴京第一等的名妓,这唱腔之美,荡人心魄,恐怕很长时间之内,都难以有人可以超越。

一曲唱完,众人意犹未尽,但李师师不再唱了,有跑堂的来给她递牌子,手里一串的全是雅间的房号,都要请她去雅间内一坐。她问了那跑堂的几句,最后挑了一间,自顺着浮廊上了二楼去。

由于离得太远,众人听不清她选了哪间房,但眼尖的韩嘉彦注意到就在他们这间房的隔着天井的对面,有一间房半掩牖窗,能看到窗边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她初入汴京时于城门口偶遇的秦观。他并非一人独饮,还有几人相伴。

想来,李师师应当是去寻秦观去了。

马涓:“遗憾,我也递了牌子去,师师姑娘没有选咱们。”

张坚庭:“能听这一曲已然是十分有幸了,不过也确实遗憾,我还以为新科进士能有印象加成呢。”

朱绂:“咱们还没成新科进士呢,哈哈哈哈……”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玩笑起来。倒是宗泽不言不语,只是默然饮酒吃菜。一旁的谢盛正好奇地对张择端褡裢里的尺子问东问西,此二人的心思全然不在李师师身上。

不多时,就听朱绂道:

“既然无缘与师师姑娘私下见面,咱们也叫几个姑娘上来吧。”于是又招来跑堂的闲汉,点了四名相熟的歌妓,让他去把人叫上来。

韩嘉彦暗呼不好,开始寻找时机,准备开溜。她就知道所谓的“只是吃酒”根本就是个幌子,人都到这里了,怎么可能不狎妓。

她刚要起身尿遁,就被谢盛一把抓住手腕:

“师茂可是要走?带我一下。”谢盛与她耳语。

“怎么回事,你不是很想来的?”韩嘉彦压低声音反问。

“我不想,我不想啊!你快救救我。”谢盛终于露出了几分如坐针毡的模样。

韩嘉彦一时促狭,差点笑出声来。没想到谢盛这个家伙可真能装,差点骗过了她。

“你装病。”她低声道。

“哦,好。”谢盛反应过来,随即立刻捂住心口,短促了呼吸,眉头紧锁,口中呜呼哀哉起来。

“无疾兄?!无疾兄你怎么了?”韩嘉彦抓住他,作焦急状道。

“老毛病……犯了……”

一众人等立时紧张起来,他们也都知道谢盛身子不好,有心病。

“我去叫车驾,立刻送医馆去。”朱绂跳了起来。

“没事没事,我缓缓,去外头吹个风就好,这里闷气。”谢盛连连道,“我带了药,没事的。”

“我扶他出去,你们继续喝,勿扰了雅兴。”韩嘉彦道。

“师茂懂岐黄之术,有他在,没事……”谢盛又补了一句,韩嘉彦掐了他一把,让他莫要再多嘴废话。然后不由分说带着他出了雅间,留下四个面面相觑的人,还有一个一直在闷头吃饭的张择端。

“嗝~我吃饱了,回去睡觉去了,四位兄长晚安。”张择端打个饱嗝,抹了抹嘴,起身向剩下四人行礼,亦走了出去。

“哈哈哈哈……”宗泽猛地拍股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马涓、朱绂、张坚庭三人显得有些灰头土脸。

韩嘉彦带着谢盛从二楼包厢出来,绕开人来人往的走廊,来到了中楼二层通往东楼二层的飞虹桥上。灯烛与红栏互相映照,将他们的面庞照得明亮。

谢盛回身向韩嘉彦一揖,道:“多谢师茂又救我一回。”

韩嘉彦摆了摆手:“无疾兄洁身自好,某甚为敬佩。”她说的是心里话,似谢无疾这样的男人,还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谢盛叹息一声,道:“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我得对得起家乡的未婚妻。”随即又问道:“我观师茂似乎也不喜这样的场合,这是为何?”

“我……我只愿有朝一日,这世上再无女子须卖身取悦他人而活。”韩嘉彦半是哀伤半是愤懑地回道。

谢盛一时困惑不解,片刻后他转了话题,道:“接下来师茂可是要回去?”

“我再留一会儿,不能就这么不告而别。”

“说的是,都是同年,不好抹了面子。既然如此,我这便回去休息了。”言罢,辞别了韩嘉彦,下楼离去。

韩嘉彦站在飞虹桥上,目送他身影隐去。刚要转身,忽而听到身后传来极为临近的呼吸声。她心下大惊,霎时紧张地要扭身摆臂,抢个先手,单鞭击打对方。但是对方预判了她的攻击,压低声音切切道了句:

“莫动手,是我!”

竟然是她的师兄浮云子。他用箫管抵住了韩嘉彦的肩胛,让她难以转过身来。

“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韩嘉彦收了攻势和劲道,放松下来,偏头问。

“当然是为了调查茶帮的人,我也没料到你会在这里,你今天不是要考试吗?”

“考完了,被硬是拉了过来,推辞不过。”

“那正好,你随我来。记住,要装作与我不相识。”

语毕,他率先转身离去。韩嘉彦等了片刻,拧身跟上了浮云子。走在后方,她发现浮云子穿了一身乐工服,身上背着个包袱,腰间别着一根长萧。打扮得就像来白矾楼内讨生活的乐师。

那包袱里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里面装着甚么。但那长箫,韩嘉彦非常熟悉,那非是真箫,而是她师兄的箫中剑。

本章知识点:

1、狎妓,指的是与娼妓调笑,观看艺妓演乐作乐等行为,并不发生性关系。而**则指与歌舞妓发生性关系。大宋官员嫖/宿官妓是犯法的,但狎妓却是大风气,且被赵宋官家默许甚至鼓励。且,官员家中私自豢养家妓更是比比皆是。彼此还会将家妓当做私产互赠。

这个中原因隐晦复杂,与当时的内外大环境,以及赵宋官家驾驭士大夫群体的思想有关系。可以说,宋代娼妓业无比发达,几乎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前面有描写过汴京城的景致,但我一直没提到,其实汴京城最多的就是妓馆。

另外注意一下,所谓的卖艺不卖身是不存在的,古代的娼妓最终都免不了要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出卖身体。

2、张择端,大家应该很熟悉,是《清明上河图》的作画者。少年时在家乡潜心读书、画画,青年时期到京城汴梁游学,后改工绘事,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专门画建筑图的。得到了宋徽宗的赏识。他的出生年月不祥,一般推测为1085年,我文中将这个时间提前了十年,大家知晓就行。

3、宗泽,字汝霖,北宋末年抗金名将,岳飞的伯乐。他历史上就是中了元祐六年的进士,从而进入仕途。我看似乎大家没认出他来,所以专门做个注释。

4、“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出自李之仪《卜算子·我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李之依也是文中这个时代的人。

5、厮波:指酒楼里主动到客人近前换汤斟酒,唱曲儿换取钱财小费的人。

扎客:又叫“打酒座”,下等娼妓,在酒桌旁卖艺换钱。

撒暂:游走在酒席间,强行分发各种水果、香药、小零食,以换零钱的人。

本文将于下周二(3月7日)入V,届时连更三章。周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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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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