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印摇头:“好像不是叫花子,他说他只是在晒太阳,帽子里都是木屑。”
“木屑?”凌霄瞥了眼树下,“那人在干什么?”
“不知道,好像是在一块木板上刻字。”花印有些不好意思,取出一盒橡皮泥,“叔叔,你把裤子补一下吧。”
皮带卖了,裤子也是破的,腰围量身定制,但凌霄最近瘦了点,腰间鲨鱼线明显更精瘦了,不穿皮带,裤子挂在腰上,有一点点宽松。
凌霄道:“不用,这个补不了衣服。”
他拉紧花印,余光看见小保姆在彩票店门口大呼小叫,心生不舍。
花印主动拉住他的手,乖巧摇晃:“那我让妈妈给你补,我们回家吧。”
那叫花子远远听见花印说话,扬起下巴龇牙笑,将身后拖地的辫子绕到脖子上,发尾红绳被他叼在嘴中,哼着什么调子。
小保姆见到凌霄,激动挥手呐喊:“在这!我在这!花花,你真的找到花花了!我天哪!”
两人一同往街对面走。
‘轰——’
凌霄握紧花印暖暖的小手,说:“你在喊我吗?”
彻底失聪后,唯独花印叫他不会被完全忽略,那声清脆的呼唤会变成风,钻进他衰败的耳部器官。
这时,他才想到,居然忘了告诉花印自己是谁。
就算说了,花印估计也不信吧,谁会相信,这个小山一样高大的聋子,会是他那人见人夸的最佳玩伴呢。
凌霄想,我跟小时候长的不太像,线条更锋利,更沉默寡言,怪不得花印一直没认出来。
花印仰头道:“没有啊,我没有说话。”
凌霄皱眉:“那是谁在喊我?”
花印想了想:“应该是有人在想你吧。”
-
第一声雷把沉黑的天空轰开一个口子,停车场车棚下,电动车此起彼伏地狂吠。
凌霄睁开眼。
他的脖子酸胀,浑身如同灌了水泥,意识清醒,却无法动弹。
孝山老人说这叫鬼压床,鬼压床的时候要拼命动四肢,如果不这么做,就会被恶鬼勾走魂魄,变成植物人。
大雨从破口泼下来,砸到车窗上,第二声雷不是雷公敲鼓那样闷的轰鸣,而是敲金锣一样,余音尖细,化作一万根针刺进凌霄的鼓膜。
他终于能动弹,与恶鬼的摄魂钩拉锯夺回身体控制权,率先摸了下助听器。
能听见雨声,是从梦里醒来了。
凄茫的电光掀开天空刚补好的漏洞,原是用银箔片贴好的,雨水刷刷地倒,银箔照耀凌乱地晃着,第三声雷响在窗边。
凌霄打开窗,乱雨争先恐后拍打他的脸,一枚鞭炮大小的雨滴砸中他的眼球。
工作人员打开自己的手机,让他查看检测记录。
“结果出来了!林先生!”
雨从万里高空下坠,带着大自然的怒吼,誓要把地面砸个对穿,工作人员不得不扯着嗓子说话。
“阴性!”
凌霄点头,看着漫天黑云逼近,启动了车子。
“滨汉已经封城了!哪哪都不让停留超过24小时!您办完事回家得重新办通行许可!切记!提前准备!一路平安!”
天是昏昏沉沉的,一如凌霄的脑子,他发觉自己的额头有点烫,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手背的温度过低导致的。
雨水里会有病毒吗?
车子温度比外边高十几度,眼睛无疑早就干了,
若是平时,凌霄很享受阴雨天的苍凉凌冽,坐在后座窗也会留条缝。
可这种时候发热是致命的。
一脚油门踩上高速,眼前半边黑天快要掉下来,能见度低,凌霄打开雾灯,速度不减。
从未开过这么空的高速路段。
川藏无人区的公路弯道少,跑长途的老司机开玩笑说,脚放在油门上打个盹,天亮还在路上。
什么时候庆平也有这么直的路?
几辆标了红十字、亮红蓝\灯的大巴迎面驶来,会车时鸣笛示意,凌霄便也打灯致意。
千万别发烧,他在心里这么命令道。
无聊之余,他总算愿意回味那个迷离的梦。
梦里,他见到了两岁半的花印,画面清晰得如同照片,细软略发黄的头发,吃糖咂嘴吐出的舌头,穿着灰色的可爱小卫衣,胸口印着唐老鸭。
见面就磕头,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双亲,哪有给话都说不利索的孩子磕头的。
凌霄有些恍神。
雷要是晚点劈就好了,让他多点时间跟小花印说上两句话,起码得问问认不认识凌霄。
很快进入孝山地界,鹿州大桥弧线形的穹顶映入眼帘,凌霄降低车速,靠最右边车道行驶。
离聂河仍有30分钟车程,耽误不得,刚刚梦里还在这条大桥上奔跑过,令凌霄不由自主有种平行空间的错位感。
前面好像出了事故,大雨天,出警慢,还没有拉警戒线封路。
也幸好没拉,否则他就过不去了,彻底被困在这儿。
凌霄平静地继续踩油门,想无视那辆倒在瓢泼大雨里的货车贴着路牙冲过去,可就在擦肩而过那一瞬,他瞥了眼车窗前贴着的纸,瞳孔瞬间放大。
“刺啦——”
车在紧急刹车制动后转了个大圈,180度旋转掉头,碎玻璃被轮胎挤得飞溅出去,又把破碎的卡车车窗砸出一个斗大的窟窿。
卡车成了破铜烂铁,倒在那里,奄奄一息。
那不是纸,是瓦楞纸壳,红油漆恐怖血腥刷着几个鲜明流动的大字——
孝山供销社。
玻璃碎得像锯齿,有几片扎进座椅,司机不在,副驾驶空空如也。
凌霄颤抖着双手开锁下车,双眼空洞,步伐僵直地走到桥边。
大雨迫不及待把他也浇湿了,如同无数条水龙将他吞吃入腹,脚下水流汇聚成水潭,似乎红油漆质量不好,遇水就化,将水潭染成血红色。
桥下是湍急的河水,一道拍上栏杆的巨浪打来,吐出漂浮着的、花花绿绿的包装袋,岸边远处竖着一块牌子,他视力极佳,上头写着‘窃密必被抓,抓住就杀头’。
凌霄握住栏杆,想要大吼,喉咙却也被水泥封住出路。
背后终于有警车赶到,几名交警身穿雨衣,举起喇叭边跑边用方言发出警告:“事故现场!无关人员赶紧离开!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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