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花裙子

啤酒的香,花椒的麻,胡椒的辛辣,孜然的浓烈……复合型香味是大排档的名片。

油往烤网上头一刷,黑烟嗖地抖起来,长条铁碳烤炉子化身阿拉丁神灯,轰然冒出个大腹便便戴兜帽的神灵,问你掉的是左手这串羊肉,还是右手这串鱿鱼。

“瞧一瞧让一让啊,上菜啦!别抢别抢,4号桌的韭菜大葱腰子全部上齐!”

“那个小帅哥,别走地鸡样的溜达了,菜单拿着来姐姐这,点单。”

女生穿性感热裤,全包眼线,刚来就占了路边最大圆桌,脚往红塑料凳上一踩,嚣张霸道。

周六的确生意火爆,桌上结层亮晶晶的油,根本没空擦。

林老板在后厨马不停蹄地串肉,林雪在柜台结账,抬头看一眼,没赶人。

虽然不怎么出汗,不过炉火的油烟还是熏得想发烧。

花印额上戴了条打湿的361度发带,黑底白LOGO,除去蓝猫围裙,就像个青春洋溢的体育生,一口白牙龇出来,笑嘻嘻,说话也好听。

他端个空盘子站桌前:“姐姐,你吃啥?我给你报啊,五花小串鹅肠鸡爪鸭心牛肚——”

“哟呵,贯口。”

女生大他至少五岁,耳后留两缕黄毛垂下来,其他头发都短短的。

“把你们这最贵的海鲜先上两份。”

花印大喊:“凌霄!波西米亚大生蚝还有没!”

凌霄正认认真真埋头剪茄子,去蒂对半切,平铺在方铝盘子里头。

一大盆蒜蓉香油快见底,他去后厨拿料油搅合新切的蒜末,回来就发现一把小串被花印按斐波那契数列分成一排……

亏他有这闲工夫。

凌霄边洒葱花,边轻笑一声摇头。

“看,大厨说没有了,姐你点点别的。”花印回头,真挚地跟那女生说,“咱家卤肥肠跟鸭头卖的不错,火热畅销中!在城北菜市场老巷子进的货,成本价,跟他们店标的一毛不差,不点就是亏呀!”

他满嘴胡说八道应付着,借机跑回店里,在凌霄跟前碎碎念。

“提前多烤点韭菜备着呗,便宜,随便甩不心疼。”

凌霄盯着他,指指眼睛下眼睑:“眼窝子有烟灰,擦擦。”

花印的漂亮脸蛋早就烘成猴子屁股,红彤彤亮晶晶,比橱柜里的粉瓤西瓜还鲜灵。

“你给我擦。”说罢把脸递过去。

一窜火苗蓦地升老高,花印猝不及防被偷袭,咬着嘴唇使劲揉脖子:“靠!怎么回事!这油滴得这么是时候!”

“你别摸!”

凌霄摘掉手套,抬起他下巴左右检查。

“火气燎了一下,没烫伤,有点红,你去里头拿凉水冲一下。”

外面那桌开始上人了,期间还与一群大人发生争吵,人少,却占了最大的桌,理亏还一副我就这么吊你怎么着的欠揍模样。

那女生掏出把盗版瑞士军刀,往桌上一拍,表情挑衅。

凌霄的目光霎时沉寂下来,牙关轻咬,手上不自觉加重了些力道。

“这帮混混又来了。”

“嘶嘶疼疼疼疼疼疼疼啊!放手!你当我脸是猪大腿啊!”

皮没被火烧伤,肉倒差点被捏扁,花印见他一脸不郁,只好劝解道:“你别较真了,他们不先闹事,你就别出头,就当不认识,专门上韭菜,滴点昨夜里泡羊肉的血沫子,给他们吃成绿水鬼!”

“吃坏了还不讹上我们了?”

“让他讹去,闹到派出所看杨善东帮谁!”

凌霄却说:“他们都是未成年人,派出所根本不会管。”

“未成年?未成年就不在法律制裁范围里啊!”

外头有人招呼服务员收桌子,花印嘴上哎哎地应声,不慌不慌跟凌霄一齐站炉子后边,商量对策。

柜台里,林雪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不一会儿,林强撩起布帘走出来,他面相很和善憨厚,生意做久了,不笑都带三分亲切。

略胖,手在大腿上拍两下,抖掉水渍,撕下一页收据。

压着卷页的小拇指缺一节。

凌霄瞥时钟:“待会儿你找林雪带你,从阁楼后门出去,先回家。”

花印:“这么不够意思啊,有热闹不带我玩。”

凌霄无奈:“哪是热闹,明明是麻烦,这群傻逼跟跳蚤一样猜不透,鬼知道又在憋什么坏水。”

“有我帮你不是胜算更高么,你放心,他们不敢乱来,顶多吃东西不给钱,林雪跟她老爹老实木讷,你又不会打嘴仗,还得靠我这个军师。”

“你在我才不放心。”

一不留神烤焦一串鸡心,黑不溜秋,几乎碳化。

碎渣渣掉到炉子里头,孜然辣椒胡椒一堆料头气势汹汹,虎门销烟的阵仗。

“啊——切!”花印打出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他悻悻回去水池洗鼻子,林强扯两张抽纸递过去,关切道:“花啊,呛着了?你离辣椒粉远一点。”

林强嗓音非常沙哑,并非磁性那种,而是拿铁勺瓜不锈钢盆的粗犷,刺耳,频率又尖,是以前声带受损落下的后遗症。

“没事呢,叔,这会儿人多,我去把单点完。”

花印像只蹁跹的蝴蝶穿梭在马路牙边,清河水横亘短桥下,形成了一块三角形的空地,大排档的红顶棚遮住店面,五六个大太阳伞一个萝卜一个蹲,从阁楼看,宛若巨大的蘑菇菌落。

狭小空间里潮湿、闷热,顶上一根脸盆口粗的横梁,没有床,只有张单人地垫,铺着皱巴巴且发黄的灰色床单,竹凉席反过来铺,有的地方断节了,冒出小尖刺。

荞麦枕头很硬,一左一右超出床垫的支撑,和杂乱不堪的衣物一起,构成邋遢的起居空间。

林雪将窗户拉开一条极小的缝,小到一只眼睛都漏不全,她恍惚地拉过来薄毯盖住下身,好像感受不到热浪侵袭。

这毯子也有些年头了,粉白两色,到处是破洞,像抠出来的。

她将毯子拥到鼻尖闻了闻,清澈的六神花露水留香,接近木头味,令她联想到红木箱子跟老式带镜梳妆台,雕着中不中、洋不洋的玫瑰祥云花纹。

“林雪,林雪?你在上头吗?”

花印踩上二楼阶梯,吱嘎作响,他往下看,好家伙,颇有点一步登天的意思。

“什么味儿啊——”他古怪地到处嗅,这阁楼不像是炊烟熏的,倒像老烟枪经年累月的包浆烟灰缸。

林雪出现在入口,她穿得严严实实,长衣长裤,像个蚕蛹,一寸皮肤不露。

“什么……什么味儿,不是花露水味吗?我刚喷的,有蚊子。”

她快速解释,手忙脚乱踢走挡路的衣服,让花印不用脱鞋。

林雪:“是凌霄让你来找我吗?后门从那边下去,锁了,我给你开。”

花印咧嘴乐呵:“这么神?对凌霄揣摩得很到位啊。”

“不是的,他以前跟我说过,如果有事就上来躲着,尤其是你在的时候,后面走不引人注意。”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我爸他钥匙乱放,我总找不到。”

花印却没有走的意思,他还是脱下鞋,随手捡了个揉成一团的塑料袋展开,垫在底下。

能站直,换凌霄就不行了。

花印好奇地打量四周:“这个阁楼位置好独特,是不是违建?”

拢共十平米大小,称不上温馨,但小空间容易给人安全感,侏罗纪公园里的美式建筑就有类似结构,顶上杵着烟囱,开了天窗,屋顶下面有个凸出来的小房子。

林雪解释道:“房东建的,我也不知道,之前因为明火和油烟被人打了消防电话,检查过后,没说让拆,但是电线不能从下面扯……哦,你热不热,枕头下面有蒲扇。”

蒲扇?好古董的物件。

“那你夏天就不开电扇吗?之前快40度的时候咋办?”

“窗户开着,很凉快。”

花印佩服地举大拇指:“狠人,比我还狠,我家今年倒是装了空调,我妈不让开,电费太贵了,就8月开了一个多礼拜,搞得我老去冲凉水,哎,你也可以试试,拎一桶上来,脚泡在里面很凉快的。”

“女孩子不能老冲凉。”

林雪看着比年初又胖了,一笑,脸颊堆满山峦般的肉,但那样的笑容不油腻,反而叫花印看出了羞赧。

花印一说话,她就停下动作回答,等对方不出声了再找钥匙,衣柜推拉门打开后,藏了几个药柜式样的小柜子。

“我发现了。”花印说。

“啥?”

林雪连扭脖子都很费力,花印看到几件裙子角,百褶、流苏,款式很淑女,心中疑惑却不敢问出口。

怎么会吃这么胖,而且也不减肥?

他说:“你跟我说话也跟对凌霄似的,后脑勺跟耳朵不能同时出现,哈哈。”

林雪被他善意的调侃逗笑了。

“对,我跟他说话最多,慢慢养成习惯,总觉得不看着人舌头就打结。”

花印走到窗畔,没多想,呼啦推开窗户张望。

没见到起争执的苗头,混混桌人还不少,男男女女均打扮叛逆,还有个男生打了唇钉!

硌不硌舌头另说,难道细菌不会在洞里做窝吗?

“别开窗!”

林雪慌张地冲过来,好似泰山压顶,地板都在颤动。

花印一愣一愣,默默退到衣柜旁,尴尬得眼神不知道往哪儿放才合适。

林雪也目光躲躲闪闪,一时间气氛变得很怪异,无数个秘密似八爪鱼伸出触角,从屋粱、墙角、衣柜往外蔓延。

“别开那么大,许多蚊子,蚊香灭不完的。”

花印:“哦,行。那个,你别找钥匙了,我不走,我找你问个事儿。”

“什么?”

林雪没跟上思路,身体还保持惯性在衣柜里翻,过了几秒匆忙合上,那些花花绿绿、长短不一的衣服再次归于黑暗。

花印:“凌霄是不是惹上什么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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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雪
连载中夏云难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