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芬双臂抱在胸前,客客气气,离梁婉婷八百里远,拈兰花指的那股扭捏收敛了,不过小细节还是藏不住,比如拿丝巾角遮嘴、大笑之后摸眼角鱼尾纹什么的。
明明那套改良苗服复杂精致得多,他跟屈宁安也只是言语交流。
哪像花印那套绳子,怎么编用什么材质的线,都不能马虎。
花印强行要求凌霄坐次裴家的保姆车,于是三人先出了裁缝店,在小卖部的棚子底下无所事事等史蒂芬。
凌霄:“那两张图纸好像不是一个人画的。”
“这你也能看出来?”
花印跟裴光磊挑挑拣拣老半天,最后塞给他一板奶片,凌霄扒开吃了,剩下的揣裤兜。
“嗯,用的笔,还有画画笔锋不一样,苗族那张画圈习惯往右结尾,你的反过来。”
花印又碾碎一包幸运红排干脆面,倒出来小把让凌霄接手捧。
凌霄张嘴嘬腮一吸,一扫而光。
裴光磊倒很节制,对零食兴趣不大,他摇响薄荷清嘴片,放低身段,用下巴询问凌霄要不要。
“嗝。”凌霄说,“不用,吃饱了。”
然后田雨燕附身,教育花印:“你吃饭没好好吃?饭后吃这么多零食,胸肌再见。”
花印哈哈大笑:“中午吃汉堡的,不扛饿啊。”
“你说那个宣传画上的肉夹馍吗?”
“噗——”裴光磊险些把含片吞下去,“肉夹馍?拜托大哥,你不会以为面粉夹肉的都叫肉夹馍吧?”
凌霄:“我也会做。”随后挪动一步只面对花印,将裴光磊的大脸抛在脑后。
“回头做给你吃。”
花印:“好,给我多加点生菜。”
凌霄:“不吃菜,把青椒剁肉里面,加颗茶叶蛋。”
花印:“去哪弄茶叶蛋?又捡了个烧水壶?”
凌霄:“积楼叔跟别店学的新早点品种。”
五座奔驰带这几个人刚好,梁婉婷跟她妈骑小电驴来的,就这会儿时间,还得再回去把衣服换了才去学校。
她妈先跨上坐凳,回头跟史蒂芬告别,梁婉婷则犹豫了一会儿,双腿并拢面朝左侧坐了上去,捂着裙摆,用手刀警告花印不准再放鸽子。
史蒂芬没跟人唠够,自己就能说场单口相声,前车后视镜照出他的鼻子跟嘴,挺秀气。
仨长腿男生挤在后座,只有司机应声,史蒂芬说着说着把嘴唇说干了,掏出润唇膏对着镜子擦,嘟嘴后还咧嘴笑一下。
抽烟的人牙黄,杨积楼就是一嘴土黄金,但史蒂芬牙死白死白,牙缝都像拿游标卡尺比着长的,凌霄没听说过烤瓷牙,多看了两眼,心中疑惑,还以为史蒂芬骨骼清奇。
“……期中考结束马上进行第一次联排,平时分开练,也不知道合起来效果怎么样,小花花,你可是我押的宝,婷婷基本功不错,就是怯场,要不你们周末去聂河,我给你们再排一下?”
裴光磊:“去会展中心排吗?那提前借场地音响。”
史蒂芬:“not necessary,人又不多,Nate,借用你家院子给花花,我想你应该不会拒绝。”
裴光磊一脸你得了吧:“花花去无所谓,梁婉婷?让她去我妈还不拿天雷劈死我。”
“嗯嗯,再说吧,首先得看我成绩呢。”花印随口应付,抓紧凌霄的手,发现他不太对劲。
“你咋啦?”他小声问。
凌霄摇头,嘴唇发白,极其突然地说:“她喜欢你。”
裴光磊原本就在偷听,不禁脱口而出窝草。
“……”花印双眼弹出并排四个问号:“????谁。”
凌霄看了眼后视镜,压着嗓子吐出三个字:“梁婉婷。”
“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要说什么。”
内容不够劲爆,花印缩回去,懒懒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跟段堇有点儿针锋相对的意思,估计拿我当赌注呢,本少爷宰相肚里能撑船,就当一次女人手心里的玩物咯。”
“就这事儿你一副要死的样子啊?跟宋慧乔得白血病似的。”
裴光磊难以置信。
他妈在家看《蓝色生死恋》哭得稀里哗啦,裴光磊路过电视机,顺口问句咋了,他妈说虐,太虐了。
怎么个虐法?
有情人终成兄妹,车祸绝症自杀,这还不虐吗?
裴光磊心想,还是那双纯洁无瑕的耐克新款穿第一天就踩了蟑螂更虐一点。
凌霄脸色越来越难看,皎若明月的脸颊憋成两副腊味猪肝,硬邦邦地对裴光磊说:“你别跟我说话,我想吐。”
“……靠!”
裴光磊大怒,暴起踹皮椅,前座史蒂芬屁股底下放炮仗,一跳一跳。
“魏叔,靠边停车!把他扔下去!”
花印忙不迭把人按回座椅。
“字面意思字面意思不要冲动啊啊啊啊啊啊——”
路边,小孩左手端玉米粒,右手端铁盆,排队等爆米花。
大爷给锅炉套个麻袋,猛拉鼓风机加热,到临界点,惊天动地的一声轰隆,爆米花浓烈的锅气混合油糖的甜香弥漫开来。
桂花香正如这股甜蜜,游吟诗人一般走走停停,是生活的过客,停在枝头杳杳袅袅了半个月,一夜谢去,蝴蝶兰、小茉莉在佳期绽放,如约点亮灰色小镇的窗户。
期中考前,凌霄特意把花印叫到废品站小院。
他们放学一起回的,铁门还没打开,生命就在里头挠门,爪子每磨两下,红锈像鹅毛大雪一样落。
“儿子!想死我了!”
“汪汪汪!呜——汪!”生命一跃而起,钻进花印怀里埋头撒娇。
“叫得很有节奏感,跟你妈背单词一个语调。”
他拖住腹部,拽着尾巴往下一扔,小狗不重,甩出去像个悠悠球,四只蹄子在空中划船,花印凑近点仔细看了看,不错,没跳蚤没虫子,爱干净的小崽一枚。
“你陪他玩一会儿,长高了,会寂寞,昨天带他出去溜,碰见一只发情的小母狗,回来蹭我小腿不睡觉。”
凌霄放下书包帮奶奶整理杂物。
最多的还是纸壳,先挑出家里能用的,装被子衣服和书籍,其次是缺角的碎碗、踩瘪的铁盆之类的,洗洗也能用。
除了城北,奶奶又多了个业务,在超市门口收易拉罐瓶。
供销社旁边的小超市倒闭了,光速换成一家大型连锁,开业酬宾半价优惠,搬了一台巨大的DVD跟布幕在门口放蔡依林新歌,布拉格广场。
很新奇,像在看电影,以前孝山小学每年5月会组织一次,举校列队步行四十分钟,到政府旁边的破烂电影院看地道战。
暑假打完桌子,凌霄特意做了个复古王座小马扎,靠背造型借鉴布拉格广场的圆顶拱门。
扶手用锉刀跟剪子一遍遍雕,刻字容易进灰,他用马克笔先画出凌霄花,其他地方全部挖除镂空,跟手掌齐平的地方,正好是花朵。
花印把校服扔给凌霄。
“给我胸口也绣一朵呗,打球脱了以后总跟老裴他们的弄混。”
“胸口是不是太花里胡哨了,要不改袖子。”凌霄展开衣服看尺码,165,比自己小两个号,“等考完,汪老师给我下了指标,必须上75。”
花印:“加听力还是不加?铁制农具和牛耕啥时候出现的?”
凌霄:“不加。春秋后期。”
花印:“那要求也太高了,相当于其他地方只扣15分,光作文就得扣五分。不溶于水的氯化物?”
凌霄:“氯化银,哎鸡西艾尔。嗯,我最近背了很多作文模板,争取能套上吧。”
“门捷列夫尊天子攘四夷合成了春秋第一位在氢氧化钠里滴入稀盐酸……”花印背得头晕脑胀,抬头,凌霄撸狗消遣放空中。
是夜沉静如水,月光柔美。
“没关系,30分而已。”花印轻轻说道,“数学附加题就能抵掉三分之一。”
“嗯?”
凌霄拍拍生命的屁股,心思显然不在考试上。
火炉灶里埋了两颗红薯,晚上配稀饭和雪里蕻,奶奶煮粥不爱放太多水,浓浓的米浆糊糊,揭锅盖后结一层薄而脆的米纸。
花印蹲在狗窝前面看生命扒剩饭,小家伙没骨头啃也一脸满足,愣是从那丛黄澄澄的毛里看出一双弯弯的笑眼,耳朵垂着,尾巴舒服地在地上画大大泡泡糖。
九点多,它似乎意识到花印要回家了,闷闷不乐伏在门槛上,从天灵盖飘出一股哀怨:要走先从我身上跨过去。
凌霄送花印,回去的路上没背书,闲聊天。
鲁夸他大伯工作调动,程梦园过生日请了这个那个同学,裴光磊跟陈飞谁三分投得准,哎杨积楼最近怎么去彩票店没那么勤了……
一切变化都基于人。
花印:“老黄家里到底啥事啊,大家都在猜,王雨晴问到我这里了,估计以为你跟黄子琪关系好,她会跟你说。”
凌霄:“黄子琪?很久没来找我了。”
黄城最大的变化是消瘦,快开学那会儿,花印跟几个小伙伴来二中踩点,碰上分班抽签和开教师会议,黄城从楼梯口走出来,人未到肚子先到。
喜庆、乐呵、欣欣向荣的一个老师,肉眼可见瘦了不止20斤,这才几个月啊。
“最好是没事,老黄是个大好人,应该有多多的好事发生在他身上。”
“好人好事不是按量分配的。”凌霄说。
“怎么不是?”花印开玩笑,“你就是他的好事,这次九门课,争取拿8门单科第一,痛击吴粤,给老黄来个扬眉吐气。”
凌霄笑了:“然后年级20 被你们这群禽兽笑话半年吗?”
花印:“完了,你跟裴光磊学坏了,张嘴闭嘴禽兽,代表蜻蜓队长审判你。”
“这次不能再拿成绩开玩笑,别让着我,你说个数吧,打算考多少,考不到我就不给你绣花了。”
一辆小轿车飞过,花印率先听到发动机声,连忙扯着凌霄往旁边躲。
他习惯走外侧,上桥后没了人行道,得小心翼翼让着点。
“那我可得大发神威。”摸摸肚子,吃撑了,吹个牛皮消化一下,“珍惜满分还是120的日子吧,等上了初三,年年送你150的大满贯当压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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