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不怪你

凌霄回到宁馨花园地下室时,见到的就是这个景象。

数年后,每个星辰高悬,孤枕难眠的夜里,捂着噗噗流血的伤口,只要一闭眼,就会无法抑制地回到这个晚上。

彼刻,他想,重来一次的话,他还会无知自大地锁上那道门吗。

或者最开始,当楚晚楠的法拉利出现在奶茶店门口,事态明摆着超出常理时,他还会平静地走进去,与她对话吗。

许多事需要过去多年,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才后悔不已,想要重头开始。

而当下,凌霄冲进门去,使出毕生最大的力气将生命摔死的下一秒,他就开始后悔了。

黄土松死前,眼眶、四肢断裂,筋肉痉挛抽搐,圆滚滚的头骨碎扁了一块,诡异地摊开在皮肉包裹里,它原地呜咽了长达五分钟,嚎吠转为嘶鸣,最终缓转为断断续续的喘气,血团如梅花般盛开,一簇簇,一缕缕,凝成紫黑色,湮湿它的腹背。

凌霄跪着抱起花印,手脚颤抖去试鼻息,他压低嗓子,哀恸而短暂地哭了一声,双手麻木刺痛,摆不出想要的动作,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得以按压花印的人中。

谢天谢地,花印并未昏迷,他只是痛晕过去。

数道伤口横亘在手腕上,齿牙撕咬的痕迹深可见骨,创面丑陋狰狞,如同玉胎被泼了油漆,凌霄将他最珍爱的双手托在掌心,泪水似溪流滴灌进去,花印痛叫出声,彻底被辣醒,神志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对不起,花花——”

凌霄伏在花印颈边大吼,恨不得一刀将自己捅死,他也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沉重地压弯了花印的脖子,令他不得不向后仰。

花印忍痛说道:“什么都别说……先,先送我去缝针,你帮我,帮我看下,我的手指,在动吗,还能,还能抓笔,写字吗。”

凌霄如同一个未输入编程的机器人,不太利索地低头,庆幸地说:“在,在动,对,我给你止血,先止血,送你去医院,我背你过去,我背你!”

“你傻了。”花印脸色惨白,“借车,用我手机打电话给方正,借他的车……记得……带钱。”

聂河医院外科风平浪静,被一个眉目凶戾的年轻男人打破,他像只无头苍蝇四处奔走,挂号,交费,缝针,急匆匆,身上沾了血,稍有不慎就恶狠狠地蹬人,再加上宽阔壮实的身材,即使插队也没人敢拦。

缝完针后,凌霄马不停蹄带花印去疾控中心打疫苗,花印坐在小三轮的后座,颠簸晃荡,望着包成木乃伊的手出神。

“为什么呢。”他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把我锁在里面,明明耳朵就不好,为什么不看看我呢,凌霄,我不懂你,你究竟——”

他转向凌霄的后背,多么可靠,已经长成真正的成年男人了,可遇到意外,他却那么慌张无措,与自己所认识的那个人如此不同。

三年前,面对犀利荒谬的杀人指控,他不是这样的表现。

冯队长先去找的校领导,浩浩荡荡一群人进了教学楼,随后,汪谷幸进入4班,将凌霄带到办公室,杨善东偷偷摸摸把花印也叫到了门前。

“花花,凌霄要是听不见,你就帮忙翻译下,哎呀,这肯定是误会,要是说不清楚,这不是名声全毁了,怎么能在学校抓人呢,真是!”

花印/心中有些忐忑,不敢说,眼神飘忽地往里看。

凌霄泰然自若,并未歇斯底里为自己辩解,配合着伸出双手,咔哒,手铐戴上去,蒙上一块黑布遮挡,两个便衣押送他出办公室,经过花印,他却目不斜视。

花印跟上去,他们上了车子,凌霄才扭头说:“没事,别担心。”

“花花,你痛吗!止痛药见效了吗!你跟我说话!我怕你昏了!”凌霄在红绿灯右拐,回头大声询问,花印本沉浸在思绪中,暂时忘却锥心疼痛,这一吼又把痛感喊回来了,伤口处紧绷着,他不敢乱动手指,怕扯动神经影响恢复,心烦意乱。

“好好看路吧。”花印的灵魂飘在空中,“别又撞车了,断手断脚,送我去见我爸。”

打完疫苗,二人赶回医院,做各类抽血X光等检查,医生不建议住院,说是轻伤,开了药打发他们走,凌霄顿时火冒三丈,掀翻桌上的病例要和他理论,花印没有手,根本拉不住,情急之下狠狠踹了凌霄一脚,崩溃呐喊:“行了!别闹了!你是不是疯了!”

凌霄要带花印回家,花印则坚持回宁馨花园,生命的尸体还冰冷躺在血泊中,他担心再出意外,凌霄已完全失去理智,与自己说话时他竭力克制,但花印看得出来,他很难排解心头的郁结恨意。

假若今天花印的伤是别人造成的,凌霄必定百倍千倍报复回来。

可偏偏,锁门的是他自己,咬人的是朝夕相处的生命,往盘古开天辟地算,生命也是凌霄当年二话不说救回来的,那怎么办?谁该为此负责?

凌霄从房东杂物堆整理出废旧纸箱,将生命放进去,贴胶带封口,满地血渍触目惊心,清洁完依旧满鼻腥味,凌霄拄着拖把站在衣柜前,似哀悼般沉默。

这夜真长,才不到十二点,分针再走几圈又是新的一天了。

花印蹲下去蹭蹭纸箱,低声说:“不怪你。”

“应该怪我。”凌霄突然开口,声调毫无波澜起伏:“花花,你想要我去死都行。”

“……你少发疯了。”

花印头痛欲裂,比手臂的阵痛来得更猛,他一时不察,食指发力揉了揉眉心,凌霄便厉声呵道:“别碰!”

下晚自习了,小区内闪过几辆电动车,过许久才恢复寂静,二人驱车驶出县城,到附近一座荒山,选块风水宝地,掘开黑泥,郑重地葬了生命,包括它最爱的破线史努比毛绒玩具、没吃完的营养剂、狗粮、磨牙棒等,齐齐埋在大山的深处。

树影如天上倒挂的荆棘丛,戳搅着凝固成琥珀、无法化开的黑夜。

“哐当——”

凌霄扔掉锄头,精疲力尽,和花印一起上了三轮的后厢,刚摸上对方的腰,便感觉花印很僵硬,略微挪开点了距离。

凌霄抹把脸,痛苦摇头,俊朗的眉目蒙上阴影。

他喉头酸涩地哀求道:“花花,别这样对我,我有苦衷,对不起,我要早点告诉你就好了,我——”

“你别说话。”花印道,“我先说完,你再说,可以吗?”

“……好。”

树影轻轻摇晃,一只鸟儿扑扇翅膀,咻地掠过,停在三轮车的喇叭上,尖喙哑鸣,瞳孔似幽幽荧火,倒映着车辕分明的来路。

第一节自习,裴光磊发来几张照片,前后左右拍得很仔细,背景暗,闪光灯开足,水泥地并排几百支针管,旁边放着药粉包和溶液。

裴光磊:【前方线报,现场实拍,新鲜出炉,禁止外传啊。】

花印:【你都外传给我了,说这些[呵呵笑脸]。还有吗,不是说抓捕现场都要手举证物拍照,不露脸的话,带地址信息的也行。】

裴光磊:【操,干脆把局长手机号给你吧。】

花印:【他愿意的话我没意见。】

裴光磊:【哥不是包打听,拿东西来换。】

花印干脆不回复,心不在焉勾选择题,傅思卓隔两排座位扔过来个纸团,打开一看:【爹,老班刚从外边过,好像瞄到你手机了,危!】

教室里只有纸笔摩擦声,花印就坐窗边,复习资料围成一座碉堡,手机藏在立起来的紫色五三下边,他回头望,在一片埋头苦习中,傅思卓高高扬起的脑袋像只黑顶鹤,异常突出,只见他嘴型努着,指左侧窗户:外面——外面——

哆哆哆,玻璃敲响,班主任站在窗外,铁面无私,手势比划叫花印出来。

手机又振动了,伸头缩头反正都是一刀,花印边起身边点开看,又是一张照片,这次带上了审讯监控的截图,花印一愣,里头有张模糊但眼熟的脸。

陈豪靖的妈妈,高一交学费见过,个头不高的普通妇女。

班主任板着脸伸手:“还看!胆子不小,花印,你不能给大家做坏榜样啊,手机没收!”

花印的心头火越燃越凶,醍醐灌顶,顷刻间想通所有关节,捏紧拳头背到身后,当初陈豪靖说‘当心你的狗命’原来另有所指吗!

“是我妈发的!”花印咬牙道,“我妹病危!老师,我要请假去医院!”

得到许可后,他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看他这么急,老班不信也得信,放任其去。

花印忍着满腔雷暴下到一楼,19班充斥着背书声,在门外扫了一圈,陈豪靖居然也不在!这时,下课铃响了,他随手抓了个女同学,问陈豪靖的去向。

“他晚自习请假了!”对方吐槽道,“今晚还考英语呢,他是课代表,没人去领卷子,我们全班听力全少听五分钟。”

花印皮笑肉不笑:“就他,英语课代表?呸!”

今晚抓的毒狗团伙,怎么就这么巧,陈豪靖请了假?他妈在警局,是不是去领他,换句话说,他极有可能参与了这次毒狗行动!

顶锅盖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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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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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雪
连载中夏云难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