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个瞬息，飞鸡飞到了群山之前。
“抓紧了！”尤乐一手拉着孟乔，一手拽着鸟鞍伏在鸟脖子上。
忽闻一声清越鸟鸣，那飞鸡一个仰首，贴着倾斜的山壁飞了上去。
明枫没想到这飞鸡是这么个狂野的飞法，比过山车都刺激。
他连忙攥紧手下那一把鸟毛，并顺手揪着叶知秋的袖子，想防止他掉下去。
虽说叶知秋眼睛有点毛病，但胳膊倒是丝毫没问题。他被明枫扯住了那宽大的袖子，自己的手却揽在明枫的腰后，虚虚地扶着，也没让人察觉。
“嘿嘿嘿！好玩儿吧？刺激吧？”尤乐兴奋地朝孟乔喊。
不料她一回头，发现孟乔紧紧闭着眼睛，脸都白了。
她连忙拍拍鸟脖子道：“诶，小彩虹今天不玩窜天了，慢点飞。”
那飞鸡叫了一声，顺从地点了点头。明枫看着担惊受怕，生怕那细长的鸟脖子给甩折了——虽说鸟脖子比自己腰都粗。
飞鸡慢是慢了点儿，可是以龟速斜着飞也不是简单的。
明枫感受着鸟降低拍打翅膀的幅度，升两米降一米的，更吓人了。
尤乐瞧着孟乔的脸色，又拍拍鸟头：“傻鸟！你这样更颠了！直着往上飞，啊啊啊！不对，平着上去！”
鸟细声细气地叫了一声，明枫竟从中听出了半分委屈。
经过几度调整，鸟如直升机般，升上了山巅。
夜深了，山上亮灯的地方不剩几处。温凉月色中，不尽群山一派祥和宁静。
偶尔几声蝉鸣，在属于静默的黑暗中叫嚣，又逐渐归于沉寂。
从更高的地方眺望，明枫发现所谓“不尽群山”其实只有四座较高的山峰，从广袤平原之上拔地而起，和名字分明并不相配。
结合方才尤乐的话，大概分别对应“春夏秋冬”。
他又向四座山的中心望去，发现四季山拥簇着一个巨大的圆台。圆台悬空，通过桥和四季山相连。台上楼阁林立，小径清幽。夜色中那些花草树木在远方团簇，模糊一片，看不真切。
而这片建筑以上，又悬浮着另一个仙宫，几乎要遮住月亮。屋檐上一角琉璃瓦，闪烁着清疏的月光。
明枫刚想问问些什么，就听见孟乔的嚎叫：“卧槽！这这这！悬天宫！？浮云殿！？卧槽卧槽……”
一连数个“卧槽”之后，她扶着鸟脖子探头探脑，瞅着四座山之间的山坳。她看向尤乐，眼睛亮晶晶的。她问：“诶！尤姐尤姐！您能往中间飞些吗？我想看看藏玉宫！小明老师叶总你们看啊！”
“哼哼！好嘞！”她掌控着鸟鞍倾斜的角度，想往山坳飞，“小彩虹！下去逛逛！走着！”
明枫看着自己的学生，将自己刚才差点吐出的一个“卧槽”咽了回去。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语文不好的化学老师，要小心不能带坏学生。没想到她这个小说作者，比自己这个没见识的读者都激动，和自己这个语言贫瘠的理科生一样，也只会说“卧槽”。
他看着前面俩幼稚的小孩儿，笑了笑。
身旁叶知秋听了孟乔的惊叹，眯着眼好奇地朝四周看，可用一双高度近视的眼睛，怎么都看不清。于是他只好挑近的看，就瞧见了明枫挂在嘴角的笑容。
那人的脸近在咫尺之间，略带鼻音的笑声就这样灌进他的耳朵。他不由自主地，也弯了唇角。
忽然，明枫似有所觉般回头，目光就这样撞进了叶知秋那双略带笑意的眼睛。
叶知秋假装自己近视看不清，不知夜色里眸中人朝他转身。自己所见不再是模糊的侧脸和背影，而是明枫望着他的眼睛，目光是一如初见的赤诚。
他控制自己转过头，不去看。可在他的肢体遵从理智的领导前，明枫就用不曾变过的声音，喊他：“叶知秋，你笑起来居然有酒窝！”
周遭一切都与记忆中不同，现在明枫不是那个阳光下张扬肆意抱着篮球的少年，而是夜色中语调爽朗提剑看他的青年。
可那颗心，颜色依旧。
“该多笑笑嘛！”明枫接着说。
叶知秋低垂着眼睛，睫毛微微颤抖。他不去看明枫。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怕一抬头，就再也无法装出平静。
他点了点头，道：“好。”
尤乐本在已经飞到向春山的上空，正要降落，听到孟乔的话就打算载着众人去参观藏玉宫。没想到此时一道暴躁的声音从向春山山顶传来：“尤乐乐！大半夜你不睡觉来遛鸟啊？绕着结界飞来飞去，是存心不让你哥睡个好觉？”
这道清朗而响亮的声音就这样撞进了几人耳中，明枫还没回过神就听见那人继续说：“找我有事么？还不赶紧滚下来？”
地上那人正是尤然，尤乐的亲哥。
“啊……哈哈哈……我忘了我进结界你脑子会响……哥，哥你消消气哈。不过我确实找你有事。”尤乐接着小声说，“这一觉，你注定是睡不到天亮了！”
面对他哥的淫威，尤乐没敢再带孟乔参观，扯着飞鸡的脖子，一个转弯，向下俯冲，落到了尤然身旁。
尤然伸出手，小彩虹伏下脑袋，顺从地蹭了蹭他的手，全然不见方才的耻高气扬。
“我的小彩虹，多好的鸟啊……”尤然狠狠地瞪了尤乐一眼，“居然跟了你！”
尤乐从鸟头上跳下来，稳稳落地。而尤然在旁边举着胳膊，还没反应过来，妹妹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人接的傻小孩儿了。
尤然这才看见鸟上还有人，他疑惑地问尤乐：“诶，这是怎么了？”
穿书的三人不敢学尤乐从两米高的地方往下跳，依次顺着小彩虹拖着地的鸟尾巴往下滑，在经历了三个小时令人心惊胆战的飞行后，终于踩到了地上。
明枫甩甩因一直揪着鸟毛而僵硬的手，久违地感到了安全。
“明……大师兄、叶师兄和小孟乔，找你看病。”，末了尤乐又添上一句，“嫂嫂说很严重，很急。”
听了第一句话，尤然的起床气顿时消了一半。当第二句话进了耳朵，养生达人被吵醒的烦躁已经彻底消失了。
他赶忙整理着方才因急忙穿衣而歪掉的领口，一展描画着“回春”二字的折扇，风度翩翩道：“师弟，非常抱歉，刚才没看见你们。看病是吧？请跟我来。”
孟乔小声问尤乐：“尤姐，原来你名字是三个字吗？”
尤乐瞪了他哥一眼，告诉孟乔：“不，只有我哥这么幼稚，喜欢叠字。”
尤然貌似武功一般，没听到妹妹对他的腹诽。他提着一盏刻了镂雕的灯笼，灯笼散发着莹润的白光。里面装的似乎不是蜡烛，倒和谢倾云托在掌心的夜明珠相似。
灯笼照亮了脚下的小路。路上铺着大小不一的石板，石板缝里偶然冒出几根绿草，被踩了无数脚后仍不屈地立着。
小径周围花木林立，绿油油一片，煞是好看。几枝花开得正盛，多数颜色清新淡雅，倒和尤然的烟青色的衣服很相称。
鼻尖隐约浮动着芬芳，满山花草香气混杂，凝成了别样的好闻。
在各种植物环绕下走了两步，尤乐打了个哈欠。她捂住自己的嘴，想把这个哈欠憋回去。
尤然看着自己的妹妹无奈地摇摇头，道：“尤乐乐，这里可不欢迎你，快滚回去睡觉！”
“啊？对了，我还要去找宗主汇报，再见尤~然~然~”尤乐不常这么晚睡觉，早就困得眼冒金星，差点忘了谢倾云的嘱托。
她吹了声口哨，方才守在花田外的小彩虹登时闻声赶来。
尤然惊叫：“别——”
在他一脸惊恐的表情中，巨鸟落地了，翅膀扑棱着，砸坏了一片花丛。
“尤！乐！乐！”尤然面色森寒，震怒道，“我的花！”
尤乐被这一砸给搞清醒了，登时吓得面如土色，脚尖一个点地，想靠轻功飞上鸟背，却摔了个仰八叉。
“尤姐，你没事吧？”孟乔担忧地去扶她。
尤乐头摇得如同拨浪鼓：“没事没事，孟乔乔我先走了明天见！”
在明枫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尤乐顺着尾巴爬上了鸟背，飞走了。
周围一片寂静，只剩尤然的怒吼：“你没事我有事！尤乐乐你能耐了啊！当上姐了翅膀硬了是吧？”
“哥你息怒，我还得替嫂嫂办事呢！”尤乐已经骑着小彩虹，远走高飞了。
尤然看起来很想拿些东西砸她，但看着左手的灯笼右手的折扇终是不忍心。不是不忍心砸妹妹，而是不忍心扔谢倾云送的东西。
三人尴尬地立在一片狼藉之中，也不知如何安慰。
明枫看着捂着心口满脸痛色的尤然，心内感慨着，幸好自己没有妹妹，也没有弟……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浓黑的剑眉蹙着，看起来比尤然还伤心。
是啊，他没有弟弟，他的弟弟……已经死了。
尤然抚摸着已经死透的鲜花，叹道：“这是妙手也回不了的春啊……”
明枫也跟着叹气，觉得眼前模糊一片，那永远不会熄灭的夜明珠，似乎都黯淡了些：“是啊，春天哪能回来。”
方才死去的鲜花的露水，似乎被一阵风吹进了他眼里。
“花瓣碎了根仍在，明年春天还能开。”叶知秋看着眼前那人，轻声道。
“是了，叶师弟说的不错，不过费些时间费些力气，明年还能开。”尤然把花盆扶正，站起来，拾起方才搁在脚边的灯笼，朝三人笑了笑，继续向前走去。
天上云游荡着，终于选择拉开水雾编织的幕布，让背后的月亮登场。当云选择开放，月色幻化的花蕊，依旧明亮。
虽然没什么剧情进展，但，也还能看？
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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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群山之五·回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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