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九涣喊了丫鬟端水进来,刚收拾罢,便有人来传话,催促去用饭。
父女俩过来堂屋时,却只徐鉴实坐着。
徐鉴礼一家子一个没见着。
想也知道,风尘仆仆,少不得要梳洗一番,换身干净衣裳再过来。
方才徐鉴实打发徐九涣回院子,不也是用着这法子?
眼下命人来催……
徐九涣轻嗤了声,朝老头儿伸手。
“做甚?”徐鉴实眉头微皱道。
徐九涣不说,视线却是悄悄在泱泱脑袋顶上打了个转儿。
徐鉴实唇动了动,忽觉有些理亏,唤来门外的小厮进来,“去给他拿一两银子。”
话音未落,却是听得一声嘲笑。
徐鉴实深吸口气,改口道:“拿十两。”
“唉……”
“你想要多少?”徐鉴实被他一顿一声的打断,恼道。
“那就要看看,泱泱在你心里值多少。”徐九涣悠悠道,俨然一副狮子大开口的架势。
徐鉴实递给小厮一个眼神,示意他先退下。
待得人退出去,他目光稍垂,看向那不孝子腿边站着的,垂着脑袋数蚂蚁的小姑娘。
“泱泱,来祖父这里。”徐鉴实温声喊。
闻言,小泱泱抬头,脸上还有些刚哭过的残红,小嘴巴抿了抿,却是站着没动。
徐九涣抱着手臂悠哉看戏。
老头儿规矩的要命,幼时他与徐士钦哭闹,都没见着他哄过谁,他娘说,读书人脸皮薄,也金贵,可拉不下脸来哄人。
徐九涣没见过,是以,越发觉得他这副被瞧热闹的尴尬神色有趣。
徐鉴实瞪他一眼,深吸口气道:“自己去与管家拿。”
这是要将他打发走?
徐九涣心里轻哼了声,也不多言,扭身就往外去。
他一动,腿边小秤砣似的泱泱也跟着转身往外走。
“欸……”
低低的一声。
徐九涣唇角飞快翘起,不肖得瞧,都能想得出老头儿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神情。
诶呀~
心情愉悦。
等拿了银子回来时,徐鉴礼一家子这回到了。
此行七八人,除却徐鉴礼与赵氏夫妻和膝下的两子一女外,还有族中的几个晚辈。
泱泱与几人行礼罢,反倒是被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喊了声表姑姑,整个人目瞪口呆的楞在堂中。
当了表爷爷的徐九涣不厚道的笑话她,“你收了这么些见面礼,可给大侄儿备了?”
泱泱麻了。
她看着面前高几个她的表侄儿,万分不舍的摸出刚被爹爹分给的一个银锭递了出去,像模像样道:“拿去,买糖吃。”
满堂哄笑。
表侄儿脸红得像是猴子屁股,“……多谢表姑。”
家宴在晚间,晌午这顿吃过,众人也未多坐,长途跋涉的难免受累,各回院子去歇息了。
徐鉴实看了几回明显兴致不高的泱泱,正欲开口,却是被徐鉴礼笑着喊走了,说是要去书房探讨学问。
徐鉴实心中叹息,小孙女心胸宽,等闲不生气,真若是恼了,也委实难哄的紧。
泱泱不知他心中所想,跟着爹爹回院子去看见面礼!
.
徐士钦夫妻俩是在酉时前回来的,刚进门便听闻二老爷一家回来了。
“可要这会儿去拜见?”宋喜低声问。
“不急,晚间家宴再见吧。”徐士钦道。
“只怕二叔二婶觉得咱们失礼。”宋喜迟疑道。
“你有了身子,晚个一时半刻的不妨事。”徐士钦说罢,把抱着的阿敏交给嬷嬷,“你们先回院子,我去与父亲说一声。”
女眷们坐在一处,虽是自家的宴席,但也免不得应酬,委实费神,宋喜面上有疲色,闻言也没再说,先与嬷嬷回去了。
晚间时,厅堂内灯火通明。
众人集聚一堂说笑。
“二叔与二婶远道而来,今日却是不曾远迎,委实失礼的紧,还望海涵。”宋喜轻声道。
“一家子何须说这外道话,”赵氏面目慈和,握着宋喜的手打量她微微隆起的小腹,“这是又有了?”
宋喜轻轻颔首,“三个月了。”
“好福气,阿敏稍大些,也不闹人了,你这胎正好生。”赵氏道。
宋喜笑道:“家里两个姑娘,平日里也都很乖。”
“是,”赵氏点头,又问起了武定伯府,“你外祖母身子可还好?”
“尚且硬朗。”
“说起来,我也许多年不曾见过你外祖母了,实在是我们回来得迟,路上耽搁了时日,不然今儿也借着你的光,去拜见她老人家才是。”赵氏握着她的手,熟稔热络道。
徐榕惜乖巧坐在旁边的绣凳上,听着她们寒暄说话,面容文气清秀。
“赶路辛苦,我还与夫君说起,二叔二婶这回得好好歇歇,明日若天晴,便让二爷带着弟弟妹妹们去逛逛汴京城。”宋喜柔笑道。
“是,他们几个长这么大,还没来过汴京呢,别叫繁华糊了眼才好,”赵氏笑话道,又说:“你妹妹都要及笄了,门都没出过两回,向来听闻汴京鳌山灯火热闹辉煌,这回也好好生瞧瞧,等嫁了人,便比不得在家做姑娘时松快自在了。”
徐榕惜听着这话,白皙的脸颊悄然飞上两朵云霞。
宋喜瞧见,笑问:“榕惜妹妹的亲事可定下了?”
徐士钦不着痕迹的朝这边瞧了眼。
“还没,”赵氏叹气道,“好儿郎哪里是这般好寻的?不过,汴京城中多贵子,年下宴席多,说不准也能碰着一二个,你说是吧?”
宋喜:……
跌坑了。
“这要是碰着合适的,定了亲,就能顺当等着出嫁。”赵氏自顾自的道,“我记着你嫁二郎时,也不过十六?”
“……是。”
“到底是你好福气,早早便将二郎定下了,这京中多少贵女,说不准有那动了心思的,但碍于二郎早早定下的这桩姻缘亲事,我和你二叔膝下就榕惜这么一个姑娘,也只盼着她能像你这般顺当,京中各家如今是何情况,你比我熟,你可得替你妹妹费费心呢。”
宋喜听得面色微僵。
“可是摆好膳了?”那厢,徐士钦忽的出声。
门前丫鬟一愣,继而点头。
“那便请二叔二婶入席吧,今日酒宴,夫人早早便操持了,只为替二位接风洗尘。”徐士钦道。
“你们夫妻二人实在客气,”赵氏笑着起身,嗔道:“我跟你们二叔回自己家,哪里这么讲究。”
徐士钦颔首:“是。”
泱泱牵着爹爹的衣角,父女俩走在后面。
忽的,她鼓起的腮帮子被轻轻戳了戳,便对上了爹爹的视线。
欸,被发现啦。
泱泱讪讪的笑,从小荷包里数出三颗糖来塞进爹爹手里。
徐九涣剥了一颗那油皮糖纸,将甜丝丝的糯米糖塞进嘴里,道:“下回自觉些。”
泱泱:“知道啦。”
一顿家宴用了一个时辰,宴散时,几个男人身上多少都沾染了酒气。
泱泱从小孩儿桌跑过来,爬到了爹爹肩膀上坐着,两只手揪着他的耳朵。
徐九涣也惯着她,慢悠悠的驮着她往外走,身边绿稚跟着提灯照路。
赵氏在后面瞧见,眉心不觉一皱,“这哪里有姑娘家的样子……”
徐榕惜轻扯了下她衣袖,轻轻摇了摇头。
赵氏不痛快的勉强闭上了嘴。
徐榕惜话少,却也瞧得清楚,徐家上下,不说徐九涣,就是徐鉴实与徐士钦夫妻,都待泱泱极好,不与她阿娘一般流于表面的客气,是真的喜欢。
她们还要在汴京住一段时间,虽说这里也是她们的家,可终究比不得徐鉴实他们大房。
毕竟,如今这徐家,是徐太傅的徐。
各自回了院子。
宋喜屏退丫鬟,低声道:“听二婶的意思是,想将榕惜堂妹嫁来汴京?”
徐士钦往泡脚盆里添了瓢热水,“你要不?”
宋喜抬起了脚,也添了一瓢,忍不住催促道:“你说话。”
徐士钦侧身将瓜瓢放好,道:“明摆着了。”
“那二叔的意思呢?他也愿意将闺女嫁来这么远?”
闻言,徐士钦看她,“你不也是远嫁?”
“那不一样,”宋喜说着撇撇嘴,“我爹又不疼我,远近无甚不同。”
徐士钦沉吟片刻,道:“这事二叔做不得主,榕惜堂妹自己也想嫁来汴京。”
“可晋陵家中求学的学子也很多,二婶就没挑中一个?届时不也能来汴京,还是知根知底的,二人相处过,方才知晓是否合适。”宋喜说着叹气,“二婶说让我操心,可我吃席也少,哪里知晓京中贵胄各府子弟秉性,若是最后挑了个气性短浅的,婚后夫妻生厌,我还如何见二叔一家?”
徐士钦道:“这会儿知道怕了?晚间说话时怎不知?”
宋喜有些恼的瞪他。
“行了,擦干早些睡,”徐士钦将凳子上的擦脚布递给她,又道:“我明日去与二叔说。”
宋喜唇角翘起,在他脸颊亲了下。
徐士钦侧眉看她,“怀着身子呢,闹什么。”
“就你多想。”宋喜低哼了声,拿过巾子擦脚。
旁边目光在她脸上停了片刻,收回擦干净脚,将她盆里的倒入自己的木盆里,趿拉着鞋去倒洗脚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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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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