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陈锦惠此时不宜见外人,几人便寻了个空茶室坐下了。

赵夫人安抚着泪如雨下的陈锦惠,陈锦端则在一旁气恼地沏茶。

陈锦惠断断续续地感谢她们,直到喝下了两三盏茶水,才渐渐缓过神来。

“如何不告诉我呢?你只要找人递个信进宫里来,又何必受这等委屈?”陈锦端将茶杯重重放下。

陈锦惠用帕子拭泪,垂眼道:“我知晓娘娘也是诸事缠身,自顾不暇,如何还敢烦娘娘。”

陈锦端看她垂下的袖子下面全是青青紫紫的伤痕,忙拉过来捋起一看,更是惊恐不已,那手臂上哪里还有一块好肉,全是青紫伤痕并破开结痂的伤疤。

陈锦端心疼道:“我再是尊泥菩萨,再无能,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受这样大的委屈。我要让你们和离,你为何不愿?”

陈锦惠低头躲闪,:“自将军府获罪后,陈家便如将倾之大厦,随便一阵风都能刮倒,我知道阿姊在宫中也不易,如何还敢让阿姊替我出头。再者,那范二最是个要面子的,若非他休我,他绝不罢休,我爹还在荆州修水利,等着要钱粮,我那公公若扣下两三个月不批,我爹那边必要获罪。”

陈锦惠想着自己进退两难,眼泪又要涌出眼眶,堪堪收住了才继续说:“还有卯儿,他才五岁,因我不受宠,他在府中的日子亦是艰难,范二的妾室今春给他又生了一个儿子,卯儿的处境更是尴尬,范二便连老师都不为卯儿延请,我如何能抛下卯儿离开。”

“这次他打我,便是因为我将他新纳进门的妓子给赶了出去。从今春至今,他已纳了十几门妾室,我皆未多言便替他办了,谁知如今他竟要迎一花楼妓子进门,那妓子……下九流的行当,我如何能同这种人共事一夫,他这是存心要折辱我。”

赵夫人听了亦是不住叹息,嫁在了这样的人家,也是难过。

这边正哭诉着,门外有丫头来敲门送衣服,陈锦端亲自起身去接了,心里烦闷,便命陈锦惠的贴身丫头侍奉着,自己出来透口气。

赵夫人跟至她身后,看她怅惘的神情,道:娘娘如今是怎么想的?”

陈锦端缓缓摇头。

赵夫人坐在她身旁,斟酌道:“娘娘莫怪我多言,我之前住在宫中时,便觉出娘娘不似从前,什么也不争,得过且过,倒不像你的性子了。”

看陈锦端没有反驳,她继续道:“如今陈家遭罪,除了卫尉大人,便只剩娘娘撑着了,卫尉大人在朝中千百只眼睛盯着,处处受限,也不敢帮陈家什么,娘娘若是倒了,陈家才是真的无依无靠了。

这些荣华富贵原也是过眼云烟,没了也就没了,可是这京中谁人不是势利眼,当初陈家得势便赶上门来巴结,如今看着无利可图了,又悔当初的姻亲不该结,生怕连累自己,因而陈家人在别家府中自是不好过。娘娘今日也见识过了,锦惠过得多委屈,偏为了家里生忍着,见你宫中日子不好过,也不敢告诉你一声,硬是被人欺负到脑门上了、被我们撞见了,这才说出来。”

赵夫人抚上她的手道:“且不说已出嫁了的难过,便是没出嫁的也难过。就说那鸣玉,她是赵家人,本应由我和她阿兄来替她操心,可若她看上的是个平常小官家的子弟也就算了,偏偏她看上了那富贵显荣的珝王,那金尊玉贵的王公贵族,岂是一般人能嫁的?

这几日我是日劝夜劝,可她那性子你是知道的,打定了主意便轻易更改不得的,那珝王似是也对她有意,日日上门邀约出游,她更是被勾得魂不守舍的……”

陈锦端听了这许多,轻轻“嗯”了一声,“她性子是最像我的。一旦认定了,便是谁劝也不听的。”

赵夫人叹道:“这女子出嫁后,在夫家的地位都是由娘家来撑着的,娘家式微,女子在夫家的地位也如落花般飘落。我知你陈家女儿都性高,对这些荣辱浮沉也不甚看重,可夫家却未必如此。今日我同你说这些也不全是为陈家,也是为鸣玉。

我是看着她长大的,这么天真烂漫的性子,若是真嫁去了王府,她阿兄区区一个刺史,又任职在边疆,如何在王爷面前替她撑起腰来?到底还是要靠你陈家,靠大将军,靠你这个皇后,不然全凭着那点点情爱,没几日就消磨干净了,如何能让她一辈子过好。”

陈锦端怔怔地盯着天边刺眼的太阳,正午的阳光刺眼,她看不清太阳的真面目,只能看见那巨大的光晕。

她有些想流泪,似是因为阳光刺眼。

赵夫人看着她失魂落魄,眼神呆滞,心中也酸涩无比,忙不迭轻抚她的背,最终还是咬牙继续说道:“鸣玉那边也罢,我们护不住她,按住她不让她嫁倒也可以,可是娘娘,你想想越儿,越儿还那么小,越儿要怎么办呢?”

陈锦端立刻回头看她,眼神终于又重新聚焦。

“我知娘娘操办选秀也有为越儿择一可托付的继母之意,可越儿都这么大了,又极爱重娘娘,哪个受宠的妃子会真心养待越儿?不都急着自己生一个做倚仗。再说便是继母不生,岂能保证她一生受宠?都说母凭子贵,可现实是母子互相依靠,谁都不能掉下链子来,若有了一个不受宠的养母,越儿又岂能真如娘娘设想般自在长大?”

陈锦端被她点醒,磕磕绊绊道:“可是、可是如今我已失了宠,也助不了越儿什么。”

“娘娘是当局者迷,依我看,陛下心中还是有娘娘一席之地的。我知道娘娘做不来那屈意奉承之事,但为了越儿、为了陈家,娘娘不妨顺着陛下些,陛下虽不如曾经一般爱重娘娘,但娘娘只要能在陛下那里说得上两句话,何愁陈家和越儿的前途?

这是情上,若说到权,娘娘果要为了越儿打算,还是自己谋划的好,切莫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人人都要我们女子倚靠别人过活,可真算起来,真正能倚靠的,只有我们自己。”

陈锦端被她一席话打了当头一棒,终于将这几日糊糊涂涂的人叫醒了,她越细想越觉得赵夫人这番话说的实在有理,没有一处是可以反驳的。

陈家姑娘当初因为她和父亲得以高嫁,如今她和父亲失了陛下的心,陈家的姑娘们也个个难过,和陈家沾亲带故的人无不害怕受到拖累,朝中人人闻风而动,谁都想顺着帝王的心思为陈家填上一抔土。

家中男丁尚可以靠着积攒下来的祖业生活,只不过入不了朝,受点士大夫的白眼罢了,要当个地方小官,或是去经商、去务农、去游历皆可,可家中的女子要如何过活呢?

已嫁人的在夫家受气,乃至挨打,未嫁人的找不着门当户对的夫婿,只能下嫁,可下嫁去了别人家,若陈家再遭祸,那些姑娘们在夫家一样要受气,若不嫁,又有几人能受得住京中碎嘴人的讥讽。

还有才四岁的越儿,她的确是想给她找一个合适慈爱的继母,待自己死后,填补自己对越儿的亏欠。

可在宫中养孩子又怎会有这么简单,正如赵夫人所说,要找到一个既能一直受宠又能全心全意待越儿的人难如登天。

未等到赛马会结束,陈锦端便神情恍惚地带着越儿和陈锦惠回去了。

不同于来时的心态,这时看到众人行礼恭送她,陈锦端心里想的却是不知有多少人在心里等着看她和陈家的笑话。

越儿玩心大,被从小马上抱下来时明显还没玩够,可看到陈锦端神色郁郁,便也不再吵闹,乖乖搂着陈锦端的脖子,让她抱着自己上车回宫。

素兰拿着凤仪女官的印,又带着宫中侍卫前去,范府自然无人敢拦,范大司农上前问了两句,素兰只说是皇后娘娘想念妹妹和侄儿了,多的一句也不说,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后便带走了范卯。

范卯在路上小声问素兰:“姑姑,是不是我娘让你来救我?”

问得素兰鼻子一酸,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了。

陈锦端知道陈锦惠不放心,到了宫中也不催她去休息,只陪着她在殿内喝茶,越儿坐在陈锦端膝上解鲁班锁。

喝了半壶茶水下去,陈锦端终于略略定了神,想起来问:“越儿,你今日是真控不住那马?”

越儿玩锁的手一顿,道:“是啊。”

陈锦端眼睛微眯,怀疑地看着越儿。

越儿年纪毕竟还小,被盯了片刻便心虚地道出实情,“好吧,我是故意的。”

陈锦惠一惊,陈锦端却是猜到了,越儿的手一拉缰绳,那马便稳稳当当地停下了,要让她这真摔过几次马的人相信她控不住马也实在困难。

“为何?”

越儿抬头看看对面的陈锦惠,理直气壮道:“因为去岁姨母抱过我,还给我带了荆州的饴糖吃。”

陈锦端和陈锦惠对视一眼,陈锦惠眼中瞬时积起泪水,抱过越儿道:“好孩子,好孩子,谢谢你……”

萧凭听了陈锦端带了人回来,遣人来问了一回,过了一刻,又派人来带话说让她记得喝药,早些休息。

陈锦惠羞愧道:“是我打扰了阿姊和陛下。”

陈锦端听了有些气恼,陈锦惠这边正是夫妻生活不得意,他萧凭偏偏选在这时来装样子。

刚准备和传话的人说知道了,又想起来今日赵夫人的一番话,便让小宫女拿了碗羊肉羹给宫侍,道:“多谢陛下关心,陛下夜间看奏折不要过于操劳,早些休息。”

萧凭在那边希音殿中听传话的人回禀,脸上不动声色地继续看奏折,却看不了两分钟就端详起羊肉羹。

旁边的刘和上道,凑上去问:“要不奴婢去范府传个话,让他们寻个由头早点接范娘子回去?”

方才贺兰衡向萧凭禀报他在暗中看到的皇后在今天赛马会上遇到的事时,刘和并不在旁边,此时他提出这个办法倒是让萧凭心烦。

刘和看他心情不好,也没再说下去,默默地出去了。

长秋宫那边直到宫门将要落钥了,素兰和登雍才回来,陈锦惠和范卯母子抱着哭了半晌,这才灭了灯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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