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前,山林间大雪初停,树木枝叶抖落过重的白雪后,周围一片寂静。
安静得不会让人察觉这里已布置好了一个诡秘莫测的法阵,只需一个人的一念之间,连这片山林都可能轰然崩塌毁灭,宛如暴风雨前那般的安静。
而能促成这场暴风雨的人,此刻正伫立在雪地中,和这安静的环境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他闭着眼,静静地等待着什么人,只有偶然掠过的山风吹得他衣袂微微摆动着。
直到听到不远处渐渐靠近的脚步声后,他才睁开了眼睛,却又不禁屏住了息,交叠在背后的双手不住地相挠起来,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了起来,心跳也因为期待的人的即将到来而变得越发狂乱——快了、快了,他筹划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刻的到来啊!
快了、快了!只听见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而他的心跳也越来越急,背后交叠的双手几乎要抠到肉里去……这一切的动作,终止在雪林里现出来一道修长的紫色身影后。
那人踏雪而来,因风雪散落的发间扔沾着星星雪末,形容略显狼狈却不减却分毫气度,第一眼能见着的便是他一双丹凤眼里明亮的光,仿佛是能融化这漫天霜雪的猛烈阳光。
这明亮的光,正照入了经过漫长等待的人心里:“你终于来了……”连出口的声音都是无法抑制的兴奋和颤抖,反而是来者闻声顿住了脚步,“你……洛书?”
“不错,是我,在此恭候多时了,我的……”这个名叫洛书的男子顿了顿,而后轻笑了一声,“连家翁。”
来者闻言后不出所料的就是一怔,接而皱起了眉来——这正好就是洛书所想要的,他抑制着心脏因狂喜而跳动的急速,勾出一抹心满意足的微笑。
“门外尚有千秋雪,欲扫还请连家翁。”这是他所听过的,最好的江湖传闻——因为当年故事发生的时候,他也身处在这个故事发生的地点:西雪岭。虽说不是故事的见证者,却在故事收尾时遇到了故事的主角。
那天的天气很糟糕,随友人登山寻雪莲的洛书在一次小雪塌后与同伴走散,身上擦伤了好几处,因意外被困在雪下无法脱险,正当他冷得头晕目眩之际,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向他伸来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
当时洛书头晕眼花的,只能清晰地看到这个帮助他脱困的人是背着光的,十分明亮的光。
一如他的眼眸。
以致于多年后洛书故地重游时,听那客栈老板应天说起当年故事后,感触至深。
这样的带着明光的人,理应就是扬名天下的大侠,他的向往。
可惜,后来他发现,他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明明有一身能纵横江湖的武功的这个人,却又是那么的默默无闻,现下更是不能在这片江湖中找到他的那一抹身影。
这不可以,我的“连家翁”,这偌大的江湖里关于你的故事,不可以就这么寥寥几笔。
这么多年不见了,唯有眼前这个人的目光清亮如初,让洛书找回了些真实感——他想着,就不禁地朝眼前的这个人伸出手来作出邀请:“来。”
来,连愈,你明明有一身卓绝的武艺,不可以成为海底沉寂无声的沙粒,你应该成为在这江湖里独步天下的……王!
“做什么?”连愈仍是直直地站在洛书面前,没有迈出半步,一手握着别在腰间的剑鞘,一手将跟随他而来的少女洛嫣护在身后。
一路以来,这个面无表情的少女都是无声地走着,脸上死气沉沉的不带分毫变化,跟着他的时候,他仿佛能想起多年前,安抚那个从无人生还的将军世家里出来的人时,自己的被迫单口相声。
但此时此刻,他能明显感觉到她的恐惧,这个安静的少女,只晓得伸手去抓他的袖子。
也能感受到这里周围的异样,似乎是布置了什么,就等着他了。
然而,他却是不知道洛书寻得这处风水宝地,布好阵法是多少年前开始的事了,每一处布置,每一道法阵都是好几年前的心血——当然,包括此时此刻躲在他身后的小女孩洛嫣,也是洛书的心血。
做什么?助你为王。洛书笑着,看到他身后的女孩后,更是满意——万事俱备了。
这个女孩天赋异禀,他发现她的时候,就亲眼见着她使出幻影之术,过了段时日,又见她能凭空悟出不少招式——是她了,秘籍上写着的天生奇才。
恰好,凑成了这个噬魂阵。
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是为了一个王而牺牲一个小姑娘,“洛嫣,过来。”洛书喊了一声后,小姑娘松开了抓着连愈衣袖的手,迈出了脚步朝洛书走来,“大人……”
连愈见状,立刻就跟了上去——却正好踏入了这个法阵之中!
下一刻,洛书手上便是掐了个诀,顷刻之间周围就是狂风大作,纷纷树木转动了起来,万重寒气顿生——直袭阵中少女!
“噬魂阵!”踏入阵中的人这才猛然醒觉,但布阵人很满意他所见到的:“不愧是我的王,见多识广……”话音未落,却被对方低沉的一声:“疯了。”打断。
“我都是为了你……”洛书还没把话说完,只见对方几个快步过去伸手尝试捞回少女,可少女已身陷气旋之中,徒手不可触及!
“我都是为了你,别说是一个小姑娘,你想的话,我也可以……”洛书说着,眼前忽地就闪过一道银光,只见是有刚剑顶着强劲的气流出了鞘,并尝试劈断那纷纷纠缠着少女的气旋——洛书似乎知道了什么,迅速就抽出了一柄短刀:“放心,我知道你不忍心,没事,我让她来个痛快好了……”紧接着,刀尖对着少女心口就直飞过去!
周围一片白茫茫中顷刻了艳红的血色,少女的手臂被划破了一道口子——在飞刀刺过来之前,少女被人一把推开,浑厚的内力在她手臂还是无可避免地划伤后,将她整个人送得更远,远离了这个法阵。
而这个救了她一命的人为了能触及到她并且送她离开,将自己扑进了流转的万重寒气之中,正好替换了这个献祭的位置。
噬魂阵,被抽取功力者的内力越强,所承受的伤害就越深,法阵所引起的动静也越大——顷刻间,天摇地动,山崩欲裂!
洛书先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傻了,在他踩着的地面都开始抖动起来时才马上停下了法阵,却已是晚了:
那个他盼了这么多年的人,在周围重归平静后,就这么在他眼前沉沉地倒下雪地,而他能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那人合上眼睛前一抹苍白的笑。
他能解读出那嘴型,说的是:
“你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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