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休养了两天后,气色好转了许多,虽然换洗下来的绷带还是那么的血腥骇人,不过至少他能自己起来走动了。
于是,我们如约来到了吴岳楼阁。
因为是各大正派商议事情的缘故,戌時的吴岳楼阁被包场了,江枫就直接领着我们到一楼的中央位置坐下来。
大厅里灯火辉煌,陆陆续续地坐下了一桌又一桌的正派侠士,大多都是紫桐门前来支援的,偶尔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其他门派的侠士,但场面看起来仍是非常的热闹。
这吴岳楼阁装修布置得着实好看,隔着矮雕花栏杆的中央台子应该是平日里表演节目的地方,周围圈着好几朵金灿灿的莲花灯饰,四周垂落着一串串水晶帘子,仔细听来,还有一阵阵琴声相伴……
等等,琴声?我忽地感觉奇异,明明先前几次前来这里时都不曾听闻过琴音。
我循声望去,只见在那靠近台子左侧的栏杆处,坐着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过长的兜帽遮去了他的面容,细长的指节下拨弄着一架七弦琴,音色悠长。
我安静地走向中央台子的店员,低声询问:“你们店里什么时候请了琴师吗?”
回应我的是对方的满目愕然,“我也不清楚。”
我便充满疑惑地再往那处靠近些许,琴声便也越发清晰起来。只不过,这首曲子听起来缓和而哀伤,倒是和经历了前些天的事情后,各路正派人士的心境相似。有可能真的是他们请来的琴师吗?
我唯一可以确认的是,此人弹曲时并没有动用内力。
我便试着再走近些看看,那琴师身上穿的一身黑,层层布料堆叠得几乎要把整个人包裹起来,若非在那身前平坦得围绕了好几层布料都不显累赘,以及琴弦上那骨节几乎要凸出来的双手,一时之间还真是雌雄莫辨了。
细看之下,那人低头弹拨一段比较紧凑的音节时,随之垂落的细碎发间,隐约可见一条长长的流苏,颜色红艳。
一瞬间我脑海里关于佩戴艳红流苏的人的印象,零零碎碎的片段纷至沓来。可惜的是未等我多想,他们便因为店家送上的酒水到了而开席,我只得走了回去。
回去的时候,我听到他们在讨论这是花蝶派送来的他们自家酿制的花蜜酒,清芳怡人,而且有调养身体的功效,特别时候现在这个特殊作战的时候。
可惜的是我对酒类没多少兴趣。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大师兄见我回来后,朝我扬了扬眉头,“刚刚看什么去了?”
“琴师。”我说,“看琴师去了。”
“嗯?”大师兄闻言后便循着琴声望了过去,“啊对了,小孩子不要喝酒。”他还不忘嘱咐黍离一句。
“嗯,好。”黍离点了点头。
“江大哥,你们有请琴师吗?”我看向江枫道。
“我不清楚。”江枫摇了摇头,“可能是他们请来的吧。”
随后,他们便互相敬了酒,开始商议近来的事情起来。
实际上,相比起他们讨论的声音,那中央台子侧边传来的琴声算得上微弱,可许是我心里在意得很,他们商议的事情,我反倒没有心思去装,而那琴声却听得清清楚楚。
江枫召集了一众正派人士,大抵上说的是他们要多加强城内的巡逻保卫,多提防魔教向百姓投毒,而后有人提出摘星坊在杏花村投毒一事,觉得他们制毒厉害,要多加小心,还有人道是不若先围剿了摘星坊,逐个击破。
然而江枫似乎不太同意这个方案,只轻声道是:“摘星坊在杏花村投毒之前,本与我们没多少恩怨。近日之事,主要是凌绝派所为。”
“但是他们既然投毒,也就说明了他们也是和凌绝派一个战线了,而且摘星坊小,容易突破。”
“是啊,江大哥,他们说得在理。凌绝派规模较大,不好谋划。不若从小的击破。”
江枫:“但若能一举把势力更胜的凌绝派拿下,更挫他们士气。我近日已与洛宫主取得联系,过两日便能收到他寄来的图纸。”
“况且……”江枫轻声地,“渔火他们看起来不算太恶劣,主要是凌绝派下手狠厉,对罗韵城威胁更大。”
“可是,摘星坊比较容易攻破,若我们按此为目标行动的话,很快就能先剔除他们的一部分力量了……”
看样子,在座的争议在持续着,而我已经没有多少心思去听了——又或者说,一直执着于那突如其来的琴师,那人甚至没有参与过他们的议事讨论里,只是拨弄着他的琴。
我实在在意得很。
我听得清清楚楚,他的曲子已经从《平沙落雁》弹到《阳光三叠》,再从《梅花三弄》弹到《广陵散》了。
我从没听过这般哀伤的广陵散,他的动作分明冷静而缓和,但仔细一听,相比起通常而言这首曲子里会充满的杀气,他这琴声里的却是满溢的悲凉所取代了。
再然后,就是一首我未曾听过的曲子。
我终是按捺不住地起身走了过去,“请问,您所弹奏的是什么曲子?”
对方像是早就料到了会有人过来询问似的,一点也不惊讶,手上继续拨弄着琴弦,也没转过身来,甚至是略带笑意地回答我道:“黍离。”
那是一把非常熟悉的声音:“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那不知您为何心忧呢?”这时,我身后忽地传来了一把沉稳的声音以及一阵脚步声,我回头一看,竟见是大师兄端着一满杯的酒过来了。
我就知道,在我说完看琴师后,他也一直没有参与江枫的议事,而是和我一起纠结琴声来了。
“红教主。”他低声唤道。
这时,这位披得一身黑的“琴师”总算按下了琴弦,起身转过身来,抬手轻轻掀起遮去半张脸的兜帽一角,露出的是带着笑意的狐狸眼,“被你们发现了,可不得心忧么?”
“我还以为您只身前来被正派包场的地方,心挺大的。”大师兄说着,笑了笑,把自己手上捧来的一杯酒递了过去,“那便敬您一杯了。”
然而,对方那狭长的眼眸轻轻垂下望着面前的这杯酒,沉默了片刻,没有去接。
“怎么?还怕我下毒毒你啊?这可是他们花蝶派自家酿制的花蜜酒,我原封不动拿过来特地敬你的。”大师兄见状,便拿了回来打算自己喝——不想,下一刻红光一闪后就只见对方一柄短匕首,直接打落了酒杯,那气劲更是强得把这酒杯劈得稀碎,散在地面上的酒液腾腾地冒出了一个个诡异的泡泡,渗入地板后微微泛黑。
“有毒。”我说。
“你下毒了?”大师兄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位只身前往正派包场地方的魔教教主。
“早知道救你一命还会被你反过来诬陷一番,方才我就应该看着你喝下去,来年到你的坟上赏花。”
“……”大师兄愣了下,但随即也不知道什么毛病犯了,又道:“那既然不是你下的,而你又知道这酒有毒,怎的不先提醒我们一下嘛?这会儿大家都喝下去了。”
“我?提醒你们?”对方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就算我事先知道你们出了叛徒要让你们集体服毒,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你来这里……”
“弹琴。”
“好雅兴。”我夸赞道。
“连大圣人,您还是少来管我吧。”红影把琴包裹起来背好后,扫了大师兄一眼,“这会儿大家都喝下毒了,我建议你好好关照他们。”
“等下!”大师兄一下就拉住了他的手腕,“方才是我误会了,对不起,那红教主您能看出来这是什么毒吗?可有解药?”
“你当我是什么?悬壶救世的大慈善家?”红影冷笑着抽掉了手,“你莫不是忘了,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我今日能救你一命,明日也能没有任何缘由便对你动手。”
“那你为何救我?”
“我喜欢,不行么?”说罢,他头也不会地就背着琴离去。
大师兄:“……他这句说得有点勉强,比之前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感情多了。”
“我觉得是你把天聊死了。”我说。
“……我这不是想尽快解决眼下的问题吗?”大师兄说罢,马上就拉着我回去,“走,看看他们怎么样了,这会儿毒都喝下了啊……”
但很快,我就察觉他拉着我的手有些异样,我停下了把那爪子扒拉下来一看,那指间还夹着一卷布条。
在他惊讶的眼神下,我冷漠地把这卷布条展开,上书了几个字:摘星坊,湘妃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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