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城里的路上,天空又淅淅沥沥地飘起雨来,灰蒙蒙的一片天色。
大师兄让雨水把剑刃上的鲜红洗刷干净了,再收入鞘中。
出人意料的人,在城门口处站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青绿的衣裳,开散的荷叶袖子里伸出洁白的手撑着一柄油纸伞,伞底下是一张把此景勾勒成一幅水墨画的面容。
“清流?”大师兄好奇地唤了一声,和我们加快了几步赶了过去。
“大师姐,怎么了吗?”我实在没有想到大师姐会在城门口等我们回来。
“市中心来了一大批江湖人士,我看着不像是正派的,他们似乎在搜查着什么。”大师姐压低了声音跟我们说,“我和二师兄猜想可能和柳长老有关,他去找人了,我就拿了些东西,出来看看。”
“走,我们进城里看看。”大师兄说。
“好。”大师姐说罢,给我们一人递来了一把伞。
“师兄不是说怕太阳毒辣么,怎的出门也不带一把伞?”她笑道。
“我这不是一时心急么。”大师兄撑起伞后,摸了一把额前满是水珠的刘海,把它们都拨到了脑后。
进入城中里,就如大师姐所言,城里多了许许多多神色各异的人——虽然他们的穿着打扮向着平民百姓靠拢,但我能感觉到他们身上的杀气。
这大抵也是大师姐感觉他们都不是正派人士的缘故吧。
这些人的目光看向我们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十分凌厉,使得我不由地一手按在了我的竹笛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下雨天再加上这么些人的缘故,城里的气氛非常压抑,路上也见不到几个平民百姓。
一路上,我们都沉着气地走在大街上,和一个个目露凶光的人擦肩而过,都没什么摩擦。
只是看他们窸窸窣窣的动作,总觉得不舒适。
就在我们拐过一个街道转角处时,忽地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跑过,伴随着的是一阵阵响亮的剑鸣,顿时,引得那群人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在那里!”后,纷纷就跑了过去。
是二师兄?他故意引开这群人的目的是什么?
卜渊见状,不太放心地拎着他那把重剑也跟了过去,而我们尝试看向与之相反的方向——似乎,有一条小巷。
我们便保持着警惕走进了这条小巷里。
走着走着,我感觉到了曲折的小径里,不远处有一阵内劲的涌动,便抽出了竹笛,试着再走前些。
“这内功气息……魇华教的?”大师兄说着,就直接越过我走了过去——“呯!”顿时,一阵红光向他打来,幸而他极快起剑挡下。
“柳长老?是我。”大师兄向对方低声说了这么一句后,红光便消散了。
我和大师姐也快步往前查看,只见是身披着蓑衣的柳钧,手上收了招后,正靠着墙壁暗暗地喘气。
“柳长老,您怎么了?”大师姐走上前去,我这才看到柳钧左肩上嵌着一枚银镖,纵然有雨水冲刷,但仍在渗出鲜红来。
那么方才那些人是真的追寻柳钧?所以二师兄是帮他引开追兵?
“柳长老,我扶着您走吧?”大师姐说着,便一手撑着伞,另一手轻轻地揽在了柳钧的右肩上。
“谢谢。”柳钧说,“外面那些人不在了吗?”
“嗯,我师弟把他们引开了。”大师兄说。
于是,我们便这么搀扶着柳钧走出小巷子,去寻觅个能为他治伤的地方。
可惜的是现下大雨滂沱,街边的店铺全都关上了门,我们走过了几个街口,都看不到开张的医馆,看来只得先回我们暂居的地方休息了。
只是,路上,柳钧的目光总是在扫视湿漉漉的地面。
“您在找什么东西吗?”我问他。
“面具,那个羊头面具。”他低声地。
这时,我才发现他原本应该挂在身上的那只羊头面具不见了。
“那回去的路上我们也帮您看看。”我说,“那个面具很重要吧?”
“那个面具,为教主所赠。”柳钧说。
“这样……那定是非常重要的,我们帮您看看。”我说着,忽然就想到什么似的,多问了一句:“是木教主所赠的吗?”
不想,就在我多问了这么一句后,柳钧摇了摇头,语气也沉了下来:“它并不重要,算了。”
……我实在是没想到过这两人是这么别扭的吗?
我们便尴尬而沉默着,继续走在空旷的街道上。
随后,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我们身后传来,我警惕地回头看去,却只见到一个面容姣好的黑衣姑娘,梳着一头麻花辫,撑着伞向我们快步跑来,胸前挂着的红宝石项链也随着她的步伐晃动起来。
——“夕海?”我惊讶地。
“见过几位!”夕海匆匆地跑到我们前边来,匆匆地问候了我们一声后,一边喘着气一边看着柳钧:“柳长老,教主有请,各位随我到楼上避雨。”
“不去。”不想,柳钧一口回绝,“当日跑来这里的时候不闻不问,现下倒想起我来了?”
说着,他也不顾什么,迈着脚步就往前走去,使得夕海不得不撑着伞追了上去。
“柳长老……”大师兄见状,刚追上去还没说什么,却见柳钧停了下来——在我们面前走来了一位红衣人,纵然那打满绷带的手上正撑着伞,但垂下来的布料已经被大雨浇得湿透。
“那若是我亲自来请你呢?”那一双平静的眼眸看向了柳钧。
柳钧不作声,只当是默许了。
路上,我看见红影那撑着伞的手在雨水的冲刷之下,都隐隐渗出了血来。
只是,柳钧还在身侧,我们想了想,也没有去问他什么情况,以免增添他的麻烦。
他请我们一起避雨的场所是一座楼阁,空空荡荡的没有其他人。
在步上台阶的时候,我更是见这个人一步一个血印子,看得我一阵触目惊心,目光不由地去找寻柳钧的身影——原来柳长老被他请到前面去了,大抵是没有发现。
夕海给我们拿来了些干净衣裳后,红影便说他去关门,走开了——但我心里猜想,他肯定是去消灭证据去了。
在柳钧取下蓑衣时,他左肩上的银镖便更显眼了。
“我替你看看。”红影拿来了他的药包后,让夕海去帮忙打一盆清水来。
这时,我们更能看清楚他缠满了绷带的一双手,无一个指节幸免。
“你……确定能沾水吗?”大师兄说,“要不我帮你?”
“刚刚的雨都淋透了,还能不能沾水?”对方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不用了,你坐下吧,等下镖取出来了,你再帮我看看是哪家的?”
“好,行。”大师兄便耸了耸肩。
柳钧的这枚飞镖嵌得很深,就连红影这般熟练的大夫也费了很长时间才把它取了出来,所幸的是这枚飞镖没毒。
在他为柳钧包扎完绷带后,室内顿时就溢满了药香味。
“这枚镖,是我未曾见过的。”大师兄仔细端详了取出来的飞镖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那就是说明不是罗韵城附近一带的正派所做的。”我说。
“嗯,而且那些正派也干不出这些事。”大师兄说着,看向了柳钧:“柳长老,你可还记得袭击你的人是什么模样?”
“他们戴着斗笠,看不太清。”柳钧摇了摇头。
“那个面具叫来的人吧。”红影靠在一边的墙上,目光看向的是窗外越下越大的雨,“我早说过了,那个人绝非善类。”
“但我看他对你并无恶意。”不想,柳钧看向了他,“我看了那么多年的人,这点倒是看得出来,并且能确信。教主,不能在没有任何证据之下就凭主观断定是他的关系,树敌太多没有好处。”
“那你凭的哪个证据?确信不是他?”红影便看了过来,声音沉了下来。
“今早他还遣人给我递了一纸盟约,问我意见如何。”柳钧平静地。
“可真有本事,挑衅到这份上。”红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教主这又是何意?我见那人无挑衅之意。”
“柳长老既然不知道的话,那就算了。”说罢,红影转身拿了伞,一副又要出去的样子。
“你这是要去哪?”柳钧的声音也低沉了下来。
“没去哪,只是不想与你吵。”红影头也不回地,“夕海,柳长老受了伤,也该累了,你帮他整理下休息的房间。”
“是。”夕海应声道,随后便扶着柳钧去房间了。
“你伤成这样,还要去哪!?”随即,大师兄几个快步追了上去,压低声音问红影。
“我伤成这样,最大的功臣是谁?”
大师兄:“……”
“呃,不是,我的意思是,现在你想干嘛?”
“打人。”红影回头扫了他一眼,“现在城里那帮人,定是他们动的手。”
“那好吧,我跟你一起去,也顺便捞回我家两个孩子。”大师兄说罢,也拿了把伞。
“我竟不知道你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了。”红影便被这个说法逗笑了,开了门就由着大师兄和他出去。
待到几尊大佛都不在后,夕海静悄悄地走了回来,小声地跟我和大师姐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教主他和长老的关系不是很好。”
嗯,看出来了……
“他们经常这样吗?”我也压低声音,好奇地问她。
“差不多吧,不过也不经常吵。”夕海说,“教主他也不想吵架,通常也就算了,但我们长老上了年纪,或许有些固执,还请两位见谅了。”
“没关系,你们教主找了个这么大的地方给我们避雨,已经很够意思了。”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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