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所说的衙门,可能因为本身处在一个小镇子里的缘故,我们很快便走到了。
午后的衙门本是非常安静,而突然到访的两人打破了这般平静——
“严大人!你可要为我评评理啊!”那个富家公子哥看起来手臂不疼了,拉着彭公子就往里边走。
紧随而至的,还有方才跟来看看的一些群众。我们见状,便也踏入衙门看看究竟发生什么事情。
“何事?”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们口中的严风,严县令的模样,在我们进去的时候,只见一人端坐在公堂之上,身形高大,气宇轩昂,一双明眸缀满明光,纵然他在听完那富家公子讲述后,说话的语气温和,却仍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想来他们方才还在享受着闲暇无事的时光,我瞥到在这位大人的案台一角,还摆放着一盘核桃糕,而站在一旁的刘汉手上,原本还拿着糕点,见着来事了,只得三两口快速吃完了,瞪起眼睛做出严肃的表情,静静地听着台下的人说话。
原来那位富家公子和彭公子的恩怨还能追溯到一个月前:
那天晚上桂院里正好有烟雨姑娘的舞台节目,烟雨姑娘破天荒地会收取一份观众的礼物,作为一直以来大家对她的支持与喜爱的回馈。
纵然清醒点的人就能意识到收人家礼物还叫回馈人家,到底上还是个骗局。
但追逐偶像的这事里,哪有这么多清醒的人。
富家公子——他名叫做刘序,他痴心烟雨已久,特地备了一盒名铺的甜点,打算赠予烟雨。
然而,就在他努力从大批倾慕者人群中突围而出,就快要触碰到舞台之际,另一个看上去似乎感情更为炽热的人因为要冲到台前,而没有太过注意身旁的人的动作——最终刘序就被这个人不小心碰撞了一下,整个人一头就磕撞到了舞台的边角处。
刘序在一阵头晕目眩过后,只见台上的烟雨姑娘,已经弯身接过了那位碰撞到自己、害自己露出这般丑态的人,所赠的一盒核桃糕。
那个人便是彭公子,据说他名为“彭武”。
虽然事后彭公子亲自带着礼品和药物登门致歉了,但刘序仍因为烟雨选择了彭公子而不是自己,并觉得是因为彭公子撞到了自己,露出丑态,才让烟雨选择了彭公子而不是自己,从而耿耿于怀。
刘序认为,若不是彭公子那么一撞,烟雨完全有可能会选择自己。
所以,彭公子这一下,可比是横刀夺走了刘序的姻缘。
刘序为此,本就无可释怀,今日更见着彭公子在桂院留下了一盒糕点后走开,误以为烟雨又接受了他的礼物,怒火中烧,便找了处偏僻安静的地方,和彭公子理论起来。
他坚持就是彭公子那么一撞,就是有目的而来的,为的就是烟雨,让自己在烟雨面前出丑,从而夺得了烟雨注意他的机会。
“你这可没道理啊!”彭公子的眼睛瞪得圆圆的,“那日大家都是公平竞争,各凭本事过去,烟雨姑娘看上谁,喜欢谁,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啊!”
“我本来就要够到舞台了,是你撞了我一下,让烟雨姑娘错失了看到我的机会!”
“那她若是在意你的话,在你被我撞到后,就会去关心你,甚至责备我了啦!”
“那么多人,她怎么看得到我?”刘序急得一把揪住了彭公子的衣领。
彭公子:“你……”
“肃静。”这时,堂上的严大人一拍惊堂木,“刘序,依照你的说法,因为现场人多,烟雨看不到你,可她又为何偏偏看到了彭公子?”
刘序:“这……”
“莫要再自欺欺人了,人家看不上你便是看不上你,你迁怒彭公子,也是无用。”严大人神情严肃,“更何况,彭公子的名号,烟雨姑娘也早就识得了。”
随后,他让身旁的捕快说起了一件往事:
那是在新县令,也就是这位严风大人上任后的不久,县衙刚侦破了一处匪窝,为了庆功,夜里桂举办了一个诗文庆典的活动。
桂院的诗文活动非常开放,通常以一句诗为主题,参与者可以把它当作对子对出下联,也可以续写下一句,或者补充上一句,他们宽松得甚至允许字数不同,所以往往能吸引一大批才子佳人前来参赛,场面通常都很热闹。
那一夜,也是那位烟雨姑娘第一天到桂院,在比赛开始前,她在瑶灵台上为大家献上了一支舞。随后,桂院所提供的主题为“佳人一舞动四方”。
很快就迎来了挑战者——那是两位白净的公子哥,就是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模样,说了句献丑了之后,便给出了下句:“台下公子痴心两彷徨。”
顿时便引得人们大笑起来,两位公子不好意思地红了耳朵。
想来大家都被两位公子对烟雨姑娘只消一面便痴心迷恋上了的模样,逗得乐了。虽说不少人觉得,像这般貌美的姑娘,一见倾心也是正常的。
所以与这两位公子同行的人反驳地对了句:“佳人一舞动四方,一见倾心也正常!”
偶尔也有些自恋的公子哥对诗道:“佳人一舞动四方,俊才对诗惊八荒。”
接着有位似乎有所启发,但是不知道脑子里想的什么:“佳人一舞动四方,我上去就拍八荒。”
还有更过分自恋的公子说:“佳人一舞动四方,缘见台下是潘郎。”
“佳人一舞动四方,嫁与我来做羹汤。”
——他们差点没有被众人当场撵出去。
姑娘们作诗则含蓄多了,有些喜欢悲剧故事的:“佳人一舞动四方,才子双鬓尽染霜。”听起来似乎还是些忘年恋悲剧故事。
有些喜欢描述美好景象的:“佳人一舞动四方,落雪纷纷夜未央。”
然而,不知道是主题所限缘故,还是怎么样,几场比试下来,都没有特别让人惊艳的诗作,在当中算得上好的,是来自一位富家公子所作的:“锦瑟复弹伤华年。”
佳人对锦瑟,一对复,舞对弹,形容和人物,数量、动作都对得上,就算最后看似没那么工整,却也算得上是空间、时间的相对。而且,他所对的这句诗,也和主题诗一样化用了名家诗句——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所以在此句一出来后,原本气氛开始沉寂下来的会场又再一次沸腾起来,涌现了许多掌声。
只不过,在大家都准备着这最终的奖项会颁给这位富家公子时,又一位年轻的公子走上了台。
他尝试挑战的是很少人会选择的补充上句。
这个小公子一身青衣,看向台上的烟雨姑娘时,一双大眼睛里闪烁的是明亮而坚定的光:
“待到河清海晏时,佳人一舞动四方。”
乍一听起来没有什么逻辑关系,但几乎没有人注意到的是,烟雨姑娘细瘦的腰间,挂着一枚圆形铜牌——
那是官衙在剿灭贼匪后,从贼头身上缴获的能代表他身份的东西,也是在此案告一段落后,证明了官衙功劳的勋章。
可以说这场以庆功为由展开的诗文活动,在这一刻被这位小公子拉回了正轨。
虽然最后赛事的奖项还是颁给了对出“锦瑟复弹伤华年”的那位富家公子,但那位身着青衣的小公子也让许多人记住了他的相貌与才情。
他们记得他叫“彭公子”。
此后,烟雨姑娘和新任县令严风是姐弟关系的推测也在小镇上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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