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这些官员对我突如其来的询问——又或者说,质问,态度颇为不屑。
“怎么了,你又从何得知他们的糕点有问题?”
“请问,阁下又是何人?”
“……”
直到我仍是挺直身板,语气坚定地报出了那个名号——
“你们知道我是奉哪里的命前来的吗?”
“哦?”
“临京府。”我说,“临京府的大老爷,凛锋寒凛捕头,还有沐家老爷,都对此有所关注。”
——顿时,这官衙里的人员明显面露紧张之色,纷纷腾出了个位置来请我坐下说话。
果然,搬出临京府还是好用的……
坐在高堂之上的官老爷面露难色地思索了一番后,悄声对捕快说了什么,然后由这个捕快到我面前来跟我传话:
“顾大人啊,你看,我们这里也没搜罗到他们糕点里有问题的确切证据,也不好凭空扣人家摊子,污了人家清白,是不?”他说,“这样的话,大家都不好做生意。”
“你们在跟他们做生意,是么?”我直接问道。
“……”许是未曾料到我这般直白,他们都显得有些发愣。
过了好一会儿,堂上的官老爷才讪笑地:“多虑了,多虑了啊,不知你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我们又怎么会和匈奴人有往来呢?只是人家来做生意的,我们也没理由去驱逐吧?”
他们虽是嘴上这么说,但我依然能从他们这般的反应推断得出来,他们官衙里,应当真的有人和匈奴人有生意往来——不然今日堂上闹了这么一出,我甚至还以临京府官员的身份来质问,他们不会没有去调查匈奴人的意思。
所以,这事涉及到他们自身的利益了。
这种感觉,在我离开官衙前,有个捕快拉住我,劝说“大人你就别管这事了,真没多大事……”之后,更为强烈。
既然如此,我知道此时也很难在明面上从这里的官衙得知到什么了。
或许……我该联系一下临京府,无论如何,也该好好查一下这官家内部了。
当天晚上,我便捎了飞鸽传书,把这里的发现告知临京城的沐家老爷。
至于其余的事,我也暂时没有头绪,只得先作休息了。
只是,这两天来,我在城里逛了一圈,当真是发现不少百姓因为匈奴人贩卖的那些炒花糕而出现问题,有不少吃出了身体毛病前往医馆,饭馆里也有不少人议论,说看到谁谁谁沾上了瘾。
所目睹过最严重的一次,是偶然路过一家酒楼时,见到一对夫妇在剧烈争吵。
午时的烈阳当空,热闹的酒楼外面,大街大巷的,聚集了不少群众围观着,我也驻足听了一会儿,大抵是那妇人沾上了瘾,想要吃匈奴人贩卖的糕,而她丈夫不肯再买:
“老娘当初就凭着一张脸,多少追求者,就是见你诚心诚意才选择嫁的你!你现在倒好了啦,飘上天了是吧,把老娘娶到手了,不知道珍惜了,就连我想吃块小点心都不许!”
“你也不看看你每天这么个吃法!多少够你吃的,隔壁家那小王都吃得进医馆了,你能不能想想这个家,想想孩子?我每天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就全被你花了去啦!”
“……”
看起来,又是一出家庭的闹剧。
我看了一会儿,见群众在劝架,他们在继续吵——知道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便也只能叹了口气,起身离去。
我到底帮不了他们些什么,问题的根本还是在匈奴人,他们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刚走开没多远,忽然身后就爆发出了一阵阵恐慌惊叫,还有方才那个男子激动颤抖的哭腔:“夫人——!”
我猛地回头一看,方才还围着劝架的群众已经乱作一团,不少蹲到了地上,还有人大喊:“快些去请大夫啊……”
细看之下,惊见方才还与丈夫争吵的夫人,此时竟倒在了地上,被她丈夫抱着,而她的手脚颤抖着,嘴里也吐出了白沫,神情非常痛苦,还嚷嚷着:“给我……糕……”
……我沉默地看着他们,直到目送倒在地上的妇人被好心的群众抬着去往医馆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里。
我想,身在临京城的沐临收到来信了吧?以他的聪明才智,总该要管一下这件事,此事涉及到官衙,我到底不好插手。
或许,我应该再等等,看看他们会不会有什么计划,我好去配合他们。
直到过了几天,我从客栈的客人们嘴里得知,前些日子曾因为偷炒花糕被送入官衙的老董,他家年幼的闺女突然夜里在家中死去的消息。
而在老董抱着女儿的尸体,在当地的官衙控告匈奴人后,官衙仍然没有作为,地方官的说辞是,他们家本就穷困,也没钱为女儿看病,哪知道女儿是因为匈奴人卖的东西死的,还是因为本来就有的疾病而亡。
若我真是临京府派来的官差,又或是本事再大些,我就真的当场就去官衙里和这些和匈奴人勾结的官对峙了。
我不由地苦笑,若是此时我师兄在场的话,大抵要把这官衙都砸了。
只可惜眼下我也没有这般狂野的底气,官衙的事,还是待由临京城那边的人来处理。
至于匈奴人的这边……我觉得我可以试着入手。
根据这些日子以来我对街边卖糕点的匈奴人的观察,他们通常都在傍晚的时分收摊。
于是,在日落之前,我已经换上了一身便装,悄悄地去到街边的角落暗处,看着一条街道上的几个贩卖糕点的匈奴人。
许是因为天色渐暗的缘故,街道上的行人很少,几个匈奴人见也没什么生意了,便收拾了东西,互相打了个招呼,就走到了一起,一边说着话一边推着货车走。
我悄悄地跟了上去。
如果他们是正常的生意人,他们结束了一天的销售,就应该是去吃饭或者回家。
但如果他们贩卖这些东西,是有什么组织什么目的的话,那会不会去到什么地方,汇报?
只不过,据我在城中的探查得知,这些匈奴人也没有在这地方成家立室之类的,他们是“生意人”,只是各自租了居所,搭伙过日子。
天色已黑,我一路跟踪着这些收摊之后的匈奴人,转过几条昏暗的小巷,来到了一处隐蔽,却颇为热闹的街道,顿时一阵阵人声、琵琶声、琴声传入耳中。
入夜后,城镇里的许多商铺都关上了门,唯有此处街道上的一排,被当地居民称作为“风月之地”的场所。
那几个匈奴人把货车停靠在一家写着“翠兰坊”招牌的场所后院处,便一同进入了店里。
我悄悄地摸进去巷道里,发现停在这里的,不止那几个人的货车,还有一排其他的货车,不少车上还承载着匈奴人所贩卖的那种炒花糕。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未曾见他们贩卖过的东西,有长条状的,也有方形体的,就是用锡纸包裹着,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我试着拿取了一根长条状的锡纸包裹物,轻轻撕开——褐色的像是烤饼之类的东西,比起花糕,它倒是显得□□些,我稍微使了点劲儿才把它掰断。
从它断开的两截来看,内里有些粗糙的感觉,细细碎碎的褐色物质里,还混合着些黑色的颗粒,我试着凑近去嗅了嗅,却没嗅出什么味道来。
一时之间,我也不理解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便先包回锡纸,放入怀中,转而去拿了块长方体的东西。
它的分量比糕点和这条状物还重上许多,拆开之后,看到的是一块黑色软膏状的东西,闻着有淡淡的花香……似乎,和那黄色的炒花糕相似?
算了,也一并带回去研究一下。
然后,我便试着走进了这家“翠兰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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