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闻折竹声,便知窗外雪重。
西边,没有竹海。
被大雪折断的,只有生民的脊梁。
周扶光总在想,同样都是儒生,为何所有人都指望着她来承担,所有的期冀都像下注式的压在她身上。
她和其他儒生到底有何处不同呢?
也许是对疼痛的感知吧。
师父门下十几位弟子,男女各半。虽然都是习文,却也被勒令不许彻底荒废了武道。在练习武艺时,女弟子们总被说“娇气”。
可周扶光却记得,她和师姐师妹们,从未叫苦过。
所谓“娇气”,都是师兄弟们说的。
他们惯爱这样觉得——女子本弱。
而女子们为了证明自己不弱,即使是痛,也会说不痛。
长此以往成习惯,让她即使对这个世道痛心疾首,也要装作漠不关心。
为什么呢?
她都有勇气生殉先君乃至以头抢地,为什么不敢说痛呢?
周扶光觉得,也许是在赌气。
可能是和素日里眼高于顶的那些师兄弟们赌气。据她所知,下山入世后,也没几人真的混出点什么名堂来。在山上臆测她弱的,现今似乎没有一个比她强。她曾被看轻过,所以不想管那些轻看她的人。
也可能是和新君赌气。这人,堂堂七尺男儿,样貌周正,说出来的话却与堂堂正正背道而驰。什么“周家乃是家门不幸,才落得嫡系只她一女子”,什么“女子如何能救天下”。他也许不记得,但是她记得很清楚。所以当知道即位之人是谁后,她更不想管。
还有可能是和国人赌气吧。坊间总说,周氏子弟,独她于儒道上无所大成,只知些“旁门左道”的谋略,乃是“败类”。过去这么多年,那些无端的讥诮和恶意的谣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能问心无愧说从未传过的,又能有几人?所以她无心去管。
当不被需要时,她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当被需要时,她又是治国安邦的良臣。
确实,她本是不想管的。
可明明知道是计,为什么又自己往坑里跳呢?
因为她到底是个人。
她到底是周家后裔,儒风所在。
那些对旁人而言太过冠冕堂皇的话,却是她言行合一的道。
此间的道,在她的脚下。
还有,她想救一人。
为救一人,可以救天下。
方归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我不但救不了您,我还害了您。我以为,我们再不能见面。”
周扶光宽慰她道:“别哭了,我好好的呢。这不是,又相逢了吗?”
“我们没有相逢在好时候。”方归哭得更猛了,“若我家未曾出那事……”
“我们相逢就是在好时候。”周扶光温柔地替她擦着眼泪,“若你家未曾出事,我见不到你,你也不会见我。”
方归道:“若是您被迫留在您不想留的地方,我宁愿我和您从未相见。”
周扶光道:“但是我想遇见你。”
方归直愣愣地看着她,那目光,和外头的雪花落在地上一样,是朝着命中归宿的方向。
“你是唯一一个,说要救我的人。我很高兴。人人都有遇到困难的时候,人人都有痛苦的时候。我没说我痛,但是我很希望有人察觉。你察觉到时,我便觉得,心善也不全是坏处。”
“为什么?”方归的反应变慢了。
“如果我心狠一点,肯定能找个机会碰死自己,可就遇不见你了。那我得一直独自痛苦,从生到死。”
方归道:“即使您未曾遇见我,心善也并非全是坏事。而且不能因为世道坏,所以让好人被牺牲成为一个道理。”
周扶光笑着说:“我明白,你也放心,不会有这样的事情的。你说的很对,上天还有交代我的事情,而我也决定去做。”
方归隐约察觉出了什么。
迎着她的目光,周扶光说:“如你所愿,我是你的‘相国’了。”
是H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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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折竹声(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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