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远塔最高层的风不大,在角落摆着三四个望远镜,正好是小孩子站着能够到的高度。田中大和要看非常困难,即使他跪在地上,也还要侧向弯下腰才能刚好看进去。
小孩子们不明白,大人们却都知道这是假的。真正能看到星空的望远镜不会被放在这么一个小游乐园里,这些假的望远镜里看到的都是同样的“星空”,最多会在视觉上产生一些它们在移动的错觉,其实只是调节了远近。但是田中大和保持着那样一个让人不舒服的姿势,却静默不动,好像那里面不止是一片假的星空。
四个人的脚步声再轻也不会轻到哪里去,也没有风声雨声可以帮他们掩盖。四层是露天的,仅在平台三边围了玻璃栏杆。而炸.弹被简单地放置在——玻璃栏杆外那极短的一小段地面上。
很好,他要是能翻出玻璃栏杆拆弹他就可以载入爆.炸.物.处理班史册了,拿生命给后辈们做教科书示范那种级别。何况要去到玻璃栏杆那边还需要绕过那个以奇怪的姿势全神贯注玩着小孩子玩具的犯人,他们现在站上来犯人没有异动,但是鬼知道他们直接走向炸.弹犯人会不会激动。
久川淮生叹了口气:“老兄,其实你可以坐在地上,会比你这样蹲着舒服很多。”
田中大和大抵是没想到他第一句会说这个,一时间没蹲稳,身体向左方倒去,手也撑在了地上。腿不自然地蜷着,一看就是——蹲太久腿麻了。
对方既然把炸.弹装到了那种地方,那淮生也没什么必要站在后面了。他直接走到犯人面前蹲下来给他捏了捏腿:“蹲久了都没感觉了吧,是不是有些刺痛?”
犯人没有应他,把右手伸到背后摸到地,两只手把身子撑住翻过来,才和久川淮生对上视线。他看着红发青年,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当警察多久了?”
“恭喜你老兄,你是我进入警视厅以来处理的第一个犯人。给我点面子,既然你双手都没有拿引爆器,那就让我现在过去拆弹,有什么话等我拆完弹我们有的是时间说。”
“久川,倒计时还有十分钟不到!”
“前辈们,你们过去那么一会就看了个时间吗,好歹想个办法帮我把玻璃砸了吧?不然我在这跟田中兄唠嗑吗?田中兄,我也不知道你对拆弹有什么误解,但是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早上那个炸.弹我能卡着最后一秒拆完是因为我熟悉那个构造,您等会去了警视厅最好交代一下您从哪里来的那种炸.弹,以及——”
“那位前辈即使知道自己来不及拆除那个炸.弹了,也坚持到了最后一秒。无论你有没有犹豫过伤害无辜的孩子,你都应该知道,差一秒,那个孩子是真的会死去,就像你的孩子一样。他还活着不是因为你慈悲,而是因为我发现了他。田中大和,你不能因为自己是个失去孩子的父亲,就伤害一个失去父亲的孩子。你受到的伤害和你施加给别人的伤害,不是能够相互抵消的,从实际上讲,你的儿子回不来,从心理上讲,你的痛苦无法消失,从法律上讲,没有拿你受过的伤害来减刑的条例。最后,从你本人来讲,你成为了害死你孩子那样的人。”
田中大和张张嘴,嗫喏地想要说什么。他看上去仍然是一副老实工人的模样,他的手不自觉地扭着,上面都是做工做出来的陈旧与僵硬。
“打住,老兄。我应该庆幸你还稍微有点犹豫。现在腿要是好了就站起来,别盯着这个望远镜看了,里面没有你儿子。跟着警察下楼去,别伺机逃跑,知道吧。”久川淮生看着那边砸玻璃砸得差不多了,拍拍裤腿站起来走到那边低头看了看,“说七分钟前辈们是一秒也不肯给我多啊,好,那么麻烦前辈们把犯人押下去交给搜查一科那边吧,这上面留我就行。”
前辈们把地上的玻璃碎片踢到了一边,他们往犯人的方向走来,而久川淮生朝着炸.弹走去。他单膝跪到了地上,无视了边缘外的高度,低头查看那个炸.弹。工具箱打开放在他的旁边,但就在他堪堪打开炸.弹外壳那一瞬间,耳边突然响起了破风声。
久川淮生仿佛听见了“砰”的一声,又或者是闻到了硝烟的味道。他面不改色,继续着手里的动作,专心地把线挑出来剪断。计时器上的时间还在红光跳动中不受阻碍地往零走去。
他的身后,犯人捂着流血的手腕倒在地上哀嚎,但很快就被从地上拖起,两只手都被反扭到后背,被迫弯着腰踉跄地走向门口。鲜血滴出他行走的痕迹,而那片最初沾了犯人血迹的地砖旁边不远处,是一个没来得及被按下的引爆器。
竹内耕一郎朝旁边让开一步,并没有多看从他身边被拖走的犯人一眼。押着犯人的警察本想喊他,被他拿手势制止了。他把枪插回腰间,站在门旁边,看着红发青年单膝跪在玻璃碎片围成的圈中间,专心致志地拆着炸.弹,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跟上次一样的炸弹,拆起来只快不慢。久川淮生嘴上喊着让前辈们给他留下七分钟,其实最后弄完只用了不到五分钟。要是每个犯人都拿这种模板一样的炸弹来,谁还会怕炸.弹倒计时只剩下十分钟。
他把工具箱收拾好,把拆了的炸.弹也抱起来,才转过身用控诉的眼光看着竹内耕一郎:“竹内哥,你对我也太有信心了,穿着防爆服的都不敢留在这里,你那身警服就算里面穿了防弹的那也不是防炸.弹好吗?你平时在搜查一科办案也是这么不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眼里的吗?”
“不是我对你有信心,”竹内耕一郎把久川衣服上沾到的灰拍走,“是你相信自己拆得了这个炸.弹。”
“竹内哥,我没有喊着让你赶紧下楼不代表我很有自信,也可能是我忙着拆弹来不及喊啊。您下回能上点心吗,还有夸我能直接一点吗?”
“差点被犯人炸成碎末,做的很不错。”竹内耕一郎把地上的引爆器捡起来,“仅仅只是看犯人手上没有引爆器就放松了警惕,怎么,你们队长副队夸你几句你就上天了,你真以为爆.炸.物.处理班的警察只要知道怎么拆弹就可以了?不把安全放在眼里这一点你还没资格说我,回去给我写三千字反思。”
所以说,不要和自己的长辈在一起工作。这就好像上学的时候你的老师是你爸妈或者兄长一样,你在学校无论干了什么他们都清楚,无论考了什么成绩他们永远比你先知道。
久川淮生没敢讨价还价,他要是敢像蒙混他教官一样蒙混他哥,他就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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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要策划这一起爆炸案?”
“我的儿子没了······”
“所以你想报复警察,对吗?”
“我,我,我不想,但是,但是你们没有救下他。他想当警察,我,我······”
目暮警官悄悄侧头问站在他旁边的警察:“你看竹内他今天是不是火气有点大?”
旁边的警察不敢太用力点头,他抱着文件的一只手松开跟目暮警部比了个手势——不是有点大,是心情非常不好。
目暮警部握住拳头放在嘴巴咳了两声,示意站在一旁的桥本进去替下竹内——审案不能带有太强烈的私人情绪。桥本站在门前刚想敲门进去,就听见竹内耕一郎在里面问:“你为什么最后把引爆器拿出来,是什么让你在那个时候又想要按下它?”
目暮十三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拍拍旁边的小警官:“诶,去你们最后那个地方拆弹的是哪位警官?”
“是一位红发的警官,我之前没见过,不认识。但是竹内警部补好像和他关系很好。”小警官忍不住扶了下眼镜框,“也不能说是很好,就是,就是,就是竹内警部补对那位警官很宽容。”
跟在目暮十三身边的另外两个警官动作一致地转头,满眼都写着:你确定?
目暮十三摸了摸鼻子:“哈哈,那个,看来那位警官挺不错的哈,对他宽容说明竹内老弟欣赏人家嘛。那什么,你们都跟那位警官学学,整天说竹内老弟太严厉,就是你们还不够优秀嘛,你们要是什么都做得很好,那竹内老弟肯定也会对你们宽容一点的。”
这话说完,连桥本都忍不住回头看他。
······虽然不知道那位警官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他们要想让竹内警部补满意,那估计还得等几辈子。
审讯室里的犯人在听到竹内耕一郎的问话以后更加不安,他看上去习惯性地想搓自己的手,但他的左右手被分别固定在了椅子扶手的左右两边,最后只能抓了抓扶手:“我,我只是,我想起来,我答应过明泽,我要去陪他的。被抓起来的话,就,就陪不了他了。”
已知,田中大和的儿子田中明泽已经被炸死。
又知,田中大和想要去陪他的儿子,而按他的行为判不了死刑,而是进监狱。
可得,田中大和想要把自己炸死去陪他的儿子,于是在最后决定要按下引爆器。
合情合理,逻辑通畅,数学老师来了也得给这道证明题满分。
所以说,他们到底能不能说点不那么礼貌的话?
竹内,一种对弟弟不假辞色的弟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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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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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空酒当醉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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