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五章 宁绾番外(九)

夏夜火烫,兰亭苑里的蛐蛐又不停地叫着,屋子里简直又燥又热。

平日里早就摆上冰盆了,但因宁绾怀孕体寒的缘故,今日就未曾用冰,全靠侍女们手动打扇。

见她们汗流浃背的模样,宁绾以人多闷热为由,把她们都屏退了。

春红不肯离去,自被宁绾从鬼门关拉回来之后,就对宁绾死心塌地起来。

哪怕宁绾告诉她,她不过是借机流掉孩子,何况真正救她的人是刘成。

但是春红自有一套理论,“奴婢只知道,今天要是没有姑娘下水救奴婢,奴婢就活不了。”

她将手中的扇子摇得哗哗作响,怕宁绾心底多想,就搬出虞岳,“姑娘,我知道您是一片好心,可好歹留个我呀,若是世子回来,看到您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还以为我们故意怠慢,到时候大发雷霆,您可就好心办坏事了。”

我会告诉他,是我嫌闷,才让你们出去的。

宁绾话到嘴边,可想到虞岳的刻薄,又咽了回去。

即便她说了,他估计也会倒打一耙,怪人家没有眼色,不知为主人分忧。

她按住了春红的手腕儿,笑着摇了摇头,“算了,我们还是直接到院子里歇息。”

庭院露天席地,又种着不少花草,肯定比屋里凉快,就是蚊虫多了些。

而她天生招虫蚁,被叮上一口,就会起一个大红包,痛痒难忍。

所以不到热得受不了,她不到外面去歇息。

春红不知缘故,想着庭院的空气再怎么也比屋里清爽,连忙安排侯在外面的婆子们,把内室窗下的束腰直足榻搬到庭院中央去。

宁绾听到此处,目光不由地落到了窗前的窄榻。

在外人面前,虞岳总是正襟危坐的模样,但私下里却不讲究,怎么舒服怎么来。

因为窗边光线好,常歪在窗边的束腰直足榻上看书,累了就直接翻身睡下。

但宁绾对这张窄榻很是排斥。

只是来不及阻止了,婆子们已经将其抬了起来。

“姑娘怎么了?”见宁绾神色僵硬,春红凑上前关心道,“可是嫌弃这榻太窄了。”

姑娘人好,肯定会邀身边的人一起坐在床上乘凉,可是姑娘毕竟怀有身孕,万一挤着、碰着,可怎么得了。

所以她才特意挑了这张窄床,就是免得除她之外的人挤上来。

还有,这束腰直足榻的材质,乃是天竺的小叶紫擅,带有一股动人心脾的木香,有安神驱虫之效。

春红虽不知宁绾容易招蚊虫,但也贴心地想到了这层儿。

宁绾闻言,从难堪的记忆中回过神来。

“没事。”她苦笑着摇了摇头,什么时候她竟变得如此矫情了,明明是人造得孽,她竟然怪到了死物上面。

宁绾来到屋外,此时那张束腰直足榻已经落了地,婆子们还在榻前放了一张条几,上面亮着一盏琉璃灯,柔和的光芒洒向四周,桌面几盘水果、点心呈现出暖黄的色调,看上去令人食指大动。

平心而论,她跟着虞岳倒是享了不少的荣华富贵。

宁绾不喜欢有人围在她身边,于是就把水果、点心分给众人,让她们搬了凳子,四散到周边乘凉。

众人领命退去,唯有春红笑嘻嘻地半跪在榻边,装模作样地要给她打扇。

宁绾失笑,往边上让了让,留出半边空间。

这张束腰直足榻只是兰亭苑的其他床榻比较窄,但是实际上也足以躺下两个人。

再加上二人身段纤瘦,完全绰绰有余。

春红打蛇随竿上,不客气地躺了上来,也学着宁绾的样子望向天空。

时值月末,墨色天幕上挂着一轮弯弯的蛾眉月,四周缀满了淡蓝色的星子。

两人忽然童心大起,开始数起了漫天的繁星。

只是宁绾近来容易疲劳,眼皮很快就打起了架,数数的声音也慢了下去。

春红担心她睡后着凉,连忙起身说给她剥个橘子吃。

宁绾没有睁眼,懒懒地说了声好。

春红所说的橘子是晚熟品种,一般持续到四月就没有了。

但是燕王的未婚妻爱吃橘子,刚好燕王府有冰窖,就专门给她保存了一些。

她怀孕喜酸,因此兰亭苑的橘子就没有断过。

橘子保存得很好,在剥开的瞬间,橘子的香味儿在空中蔓延开来。

随着橘香越来越近,宁绾配合地张开了嘴。

一瓣橘子精准地落到了她的嘴里。

果味儿浓郁,汁水儿充足,简直让人吃了还想吃。

宁绾一口气连吃完了整个橘子。

当她还想吃第二个橘子时,却迟迟等不到投喂。

宁绾睁开一只眼睛,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当乍看到床边的身影,她立刻就从慵懒状态恢复过来。

哪怕光线模糊,宁绾依然认出了那道身影并非是春红,而是兰亭苑得主人虞岳。

此时虞岳正用丝绢擦拭着指间,“橘子虽好,却也不可贪多,刚刚你已经吃了一个了,今日就不要再吃了。”

宁绾顺从地嗯了一声,眼底却闪过诧异。

他这几日似乎有要事,每天晚上都回来得极晚,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莫非已经事了?

“过去一点儿。”正当宁绾猜测着他早回的原因时,虞岳再次下起了命令。

看了看他高大的体格,又看了看剩余的空间。

宁绾认命地从榻上爬起,“大人,我让您吧。”

她已经躺在最边缘了,再让就该掉在地上了。

这张束腰直足榻两边可没有围子。

虞岳闻言,定定地看向了她。

在她讪笑着后退时,虞岳一把拦腰抱过她。

两人并排着,躺倒在榻上。

预想中掉在地上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因为宁绾整个身子都禁锢在男人的臂膀之间,根本就没有掉下去的可能。

宁绾微微仰头,看向虞岳的侧脸,却见他正闭着眼睛小憩。

灯光落在他的脸上,柔和他平日的清冷,夜色下竟显出几分温文尔雅来。

宁绾的胆子也大了几分,试探性地道,“大人,两人挤着实在有点热。”

“无妨,那让春红过来替我们打扇。”

“……现在起风了,好像也不是那么热了。”

自知斗不过虞岳,宁绾不再做无谓挣扎。

她把手垫在他的肩膀上,方把脸颊贴了上去。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虞岳的声音再次响起,“明天你就回家去吧。”

宁绾立刻睁大了眼睛,面上露出了些不可置信的激动。

本以为要九个月后,一切才能回到正轨,没想到竟然提前如此之久。

她高兴得想要当场给虞岳磕上三个响头。

无奈,虞岳没有要松开她的迹象,她只好作罢。

正要出口言谢,可他接下来的话,让她原地一愣,“我找人算过,三天后是个吉日,宜嫁娶。你在家里好好休整两日,到时我来迎娶你过门。”

宁绾好半响才回过神来,急急地道:“大人,前些天您已经答应,只要我生下孩子,就放我归家的。”

怎么还没过几天就进展到要娶她了?

“我小时候就是庶出,太明白那种低人一等的滋味儿,所以孩子不能走我的老路。”

宁绾张了张嘴,“可是大人……”

虽然不想要这个孩子,可抵不过虞岳的权势,因此这个孩子注定要出生在世上。

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她还是希望孩子能够过得好。

但她也无法答应嫁给虞岳。

高门大户最看重脸面,一旦成为魏国公府世子的夫人,她还有离开魏国公府的一天吗?

“本世子倒是小看了你,做娘的居然能做到,半点儿也不为孩子着想。”听出宁绾想要拒绝,虞岳原本就清冷的声音更是显出几分凉意,“不过本世子向来言而有信,既然答应要放你还家,就一定会做到,娶你也仅是为了给孩子一个身份,并不耽误放你,如果你实在不放心,本世子今晚就可以把休书写给你。”

宁绾总觉得哪里不对,还想继续讨价还价一番。

只是刚喊了声大人,虞岳就似笑非笑地横了她一眼。

宁绾立刻把到嘴的话憋了回去。

虞岳对她的任何决定,她根本没有多少反抗的余地。

之所以装出一副有商有量的模样,估计也是怕她一不做二不休,带着他的孩子一尸两命。

当他决定不装的时候,那就是在告诉她,若是再不依不饶,他也不管不顾了。

为了避免连虚假的希望也拿不到,宁绾连忙喊春红拿了笔墨纸砚过来。

等到春红在榻前的条几上研好墨后,此时两人已经盘腿坐在了榻上。

宁绾掌着琉璃灯,一脸忐忑地看向虞岳,“大人,需不需要换一个高几过来?”

当时为了方便取物,榻前的条几仅仅比榻高了几公分,以虞岳高挑的身量,恐怕得匍匐着写字。

“无妨。”只见虞岳直接俯身把条几端了起来。

他的力道很平稳,落到榻中央时,桌面的笔墨纸砚一点儿也未乱。

看着跟前的条几,宁绾愣了几秒,很快又恢复如常。

她贴心地把琉璃灯往对面倾斜,虞岳身前的宣纸顿时亮堂了几分。

虞岳哂笑地看了她一眼,但也没有多言,直接拿起搁在砚台上的毛笔,提笔在宣纸上方写下了三个大字。

“大人,不是该两个字么?”宁绾在对面忍不住出声,她虽然不认得字,但是也知道休书该两个字。

虞岳停笔,抬头看向她,“你知道休书格式?”

言外之意,宁绾连字都不认几个,竟然还知道休书格式。

显然又在怀疑她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识字。

宁绾轻咳了一声儿,嫂嫂王氏为了补贴家用,经常帮左邻右舍代书,从而收取些润笔费。

看得多了,也记下了一些格式。

她虽然不识字,可数数还是会的。

“得妻如此,宁绪好福气。”听了宁绾的解释,虞岳罕见地感慨了一句。

宁绾觉得他大概想起了宋庄,大哥不止一次说过,宋庄是金陵最耀眼的贵女,偏偏选择了不甚起眼的虞岳。

这种来自微末时期的深情厚意,自是一辈子都无法磨灭的感动。

可惜天妒红颜。

正当宁绾叹息之时,虞岳继续提笔写了起来,“刚刚是我考虑不周,你毕竟无过,自是和离为宜。”

有个被休掉的娘,对孩子的名声确实不好。

看着正一脸淡然写和离书的男人,宁绾心中的担忧挥散了一点儿。

也许,他是真的因儿时经历,才会物伤其类,不希望孩子经历他所受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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