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小孩宛若蚊蝇般的声音,宋清明一愣。
之前的小男孩叫胡阿满,这个也叫胡阿满?
宋清明一头雾水,只好继续问道:“你是村里的人?你爹娘呢?”
“阿满,我是胡阿满......”
这孩子只反复地念叨一句,根本不理会宋清明的问话。
看样子,像是疯掉了。
宋清明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攥紧,这么小的孩子,谁会狠心下手折磨?
进村后总共就遇到那么几个人,他能想到的始作俑者,只有可能是......
“你怎么在这里?”
身后突然响起声音,正好和宋清明脑中所想之人合上。
他身子一僵,良久才缓慢地回头去看。
阿满的娘正站在门口,脸上铺满阴影,眸色阴鸷可怖。
只是看着那副表情,宋清明的脑中就立刻跳出四个大字。
杀人灭口。
他立刻站起身,反问她:“你要做什么?!”
女人冷笑一声,一步步向他走来:“这话应该我问你?大半夜的跑这来做什么?”
见她靠近,宋清明后退着和她保持距离。
来者不善,而眼下他空着手,身边一个能做武器的东西都没有,若是拼体力......
宋清明瞥了一眼女人结实的手臂,再低头看了眼自己。
想什么呢!他和这身材壮实的女人拼体力,就等于指屁吹灯,完全没希望啊!
宋清明神色紧绷地看着女人,又瞥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小孩,问道:“他是什么人?怎么也叫胡阿满?”
女人的唇角狰狞的一咧:“与你无关。”
宋清明又往后退一步,后背倏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身后已无路可退。
宋清明用力咬着牙,看着越来越近的女人,额头涔涔冒着冷汗。
片刻后他的视线一顿,倏地抬手指向女人身后大喊道:“有人!!”
女人冷哼一声:“不要和我耍这种愚蠢的把戏,我才不会上你的......”
话还没说完,女人突然被人从身后狠狠地踹了一脚,直接将她踹的摔在宋清明脚旁,浑身疼的爬都爬不起来。
宋清明低头看着女人叹气,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看,我都说有人了,你非不信,现在被踹了吧。”
谢钰放下修长的右腿,笑眼看着宋清明,柔声道:“清明,过来。”
这次宋清明十分听话,立刻小跑过去。
到谢钰身边,宋清明见他左手中还拖着一个枯瘦的男人,正是胡阿满的爹,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在谢钰手中也不敢挣扎。
宋清明奇怪地问道:“你拖着他做什么?”
谢钰:“他半夜拿着匕首,在你门前鬼鬼祟祟,被我捉到了。”
说着,他一把将手中的男人扔到女人身旁。
一个凶神恶煞,一个鬼鬼祟祟,可想而知,这夫妻两个都不是好人。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宋清明严肃地问道。
夫妻二人相互看了一眼,紧接着女人手忙脚乱的在地上跪好,一下又一下的磕起头来,哭喊着求道:“二位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一家吧!!”
那副样子,反倒像宋清明他们才是坏人。
宋清明向来讨厌这种人,被害的还没怎么样,加害的倒是又哭又闹上了。
“我不吃你这一套,你们最好实话实说!”宋清明沉声说道。
女人伏在地上,畏怕地瞄了一眼他们二人,半晌怯懦地说道:“我们也是没办法才会在你们身上打主意,你也看到了,村子里就剩我们一家,没有银子,没有吃的,我们饿死了没有关系,可是还有阿满在,阿满必须活下去啊!我看你身旁这位公子像是有钱的样子,这才起了歹心,想从你们身上抢些银子......”
宋清明蹙眉,一时没办法分辨这女人话中的真假,指向角落里的孩子:“那他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个孩子怎么也叫胡阿满?”
女人:“她是我们的小女儿,有先天的疯病,因平日里总听见我们唤阿满,所以她才会管自己也叫胡阿满,我们也是出于无奈才将她锁在这里,不然她一抓狂就会跑出去伤人。”
说这话时,女人一副很痛苦的表情,似乎女儿的病也在折磨她。
宋清明转身向角落里的孩子看去。
他没想到这竟是个女孩,再回想那寸寸伤口,心口又开始紧缩的疼。
“你说她生病了,为何还打她?”
听到宋清明的问话,女人怔了一瞬,然后解释起来:“那不是我们打的,前几日我们没能看住她,她跑出去被村子外面的人打的,若不是我们将她寻回来,她怕是要死在那人的手中了!”
说着,女人瞥见宋清明袖口下隐约的齿痕,急忙说道:“这位公子刚刚也被她咬了吧?那孩子真得有疯病!”
未等宋清明作出反应,一旁谢钰突然扯过他的手臂拉开袖子。
看到手腕上方的位置,有一圈深入皮肉的牙印,谢钰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
宋清明连忙抽回手:“被咬的是我,你激动个什么劲。”
谢钰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脸上再找不到一丝笑意。
只是和谢钰对视一眼,宋清明便知晓此刻谢钰的心情不怎么好。
他将视线移到别处,轻咳一声说道:“就是被咬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别这样看着我。”
谢钰全当做没听见,依然阴沉地看着他。
被一直盯着,宋清明莫名心虚起来,半晌都不见谢钰有将视线移开的意思,他只好把话头主动转回到那对夫妻身上。
“再怎么说她都还是个孩子,已经受了伤,你们将她锁在这里又不给她看医,是想让她等死吗?”
他的话音刚落下,女人就捂着心口呜呜哭起来:“你以为我想吗?!不管疯没疯,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舍得看着她死!可我们分文没有,拿什么给她医治?孩子他爹也是重病缠身,我们还有阿满要照顾......”
越说下去,女人的哭声越悲凄。
因此贫穷,日夕烦恼。雪上加霜,苦寒难保。
贫穷才是这一家无药可医的疾病。
宋清明垂下眼眸,眼下也没了责骂女人的心情。
良久他转过身:“别将那孩子孤零零的锁在这里,我会给你们些银子,你们看着需要什么便买什么吧。”
说完,宋清明恍惚地走出茅草屋。
屋外的大雾不知何时已经散去,他东转西转地回到自己住的茅草屋,将怀中的衣裳随手一扔,拉过一张破旧的椅子坐在窗口发起呆来。
还真是来错地方了,一到此地,不好的回忆一个接着一个想起。
那些好了的伤疤,又开始作痛。
“为何又露出这样的神情?”
谢钰的声音突然响起,将宋清明的思绪拉回来。
他看过去,谢钰就站在他身旁,大概是想得太出神,他连谢钰跟着自己回来了都没注意到。
宋清明尴尬地看向别处:“你怎么走路半点声音都没有,跟鬼似的。”
谢钰沉默的蹲下身,拉过他受伤的那只手。
“你做什么?”
宋清明想抽回手,可谢钰紧紧抓着他,不肯松手。
“上药。”谢钰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拉开他的袖子耐心地上起药来:“万事都可依你,但必须乖乖的上药。”
宋清明不再挣扎,怔怔地看着谢钰。
拳头挨的多了,突然有人非要给他糖吃,就总觉得这人是不怀好意。
可偶尔,他也会傻到觉得这样被人害一次也挺好。
“谢钰,你为什么孤身一人在外?”宋清明忍不住问道。
谢钰顿了顿,片刻才笑着回道:“因为没有家人,所以就一个人。”
宋清明有些吃惊:“没有家人?”
“嗯,父母都不在了,原本有个妹妹,后来也不在了。”
没想到谢钰也有这样悲伤的故事。
宋清明低垂视线看着他:“刚才......谢谢你。”
谢钰不言,只是清浅的笑起来。
从上向下看去,刚好可以看清谢钰长且浓密的睫毛,不知上天是多么眷恋此人,才会连细节都打造得如此精美。
谢钰涂抹伤口的动作很轻,像是捧着珍宝般,每一次触碰都小心翼翼......
宋清明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他想画谢钰。
紧接着,他又连忙摇头,让自己清醒些。
想画的无常还没画,别给自己平添任务了。
感觉到宋清明的动作,谢钰抬头看向他:“怎么了?”
“没什么。”宋清明神色寥寥地看向窗外,喃喃道:“这里的鬼也不是无常......”
谢钰:“明早要离开吗?”
宋清明蹙眉想着。
本该离开的,可他又莫名觉得哪里不舒服,若是离开了,会错过什么。
似是看出他的心思,谢钰垂下眼眸,声音中含着笑意说道:“再留一日吧,明晚我将这里的鬼魂除掉后再走。”
对啊,这一路也不能光顾着自己见无常,也要陪谢钰除鬼啊!
宋清明:“你这借口......不对,是想法不错,我们就再留一日吧!”
他的心情好了些,谢钰的药也上好了。
看着谢钰将瓷瓶收好,宋清明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你见过无常吗?”
谢钰的动作一顿,半晌幽幽回道:“见过。”
听他这么说,宋清明来了兴趣:“快与我说说,无常到底是何模样?”
这一次谢钰沉默良久。
他突然沉默,弄的宋清明有些莫名。
半晌,谢钰抬头,神情阴郁地看着宋清明。
“若我说,无常面目丑陋,可以说是神憎鬼厌的地步,你还想见他吗?”
宋清明奇怪地看着他,也不知谢钰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如此认真。
不过,宋清明更在意谢钰的话:“无常长得很吓人?”
谢钰严肃地点头。
宋清明抬手摸着下巴想了想,然后说道:“吓人就吓人吧,若是不亲眼见上一次,我是不能甘心的。”
听他这样说,谢钰忽地笑了。
比过往笑得都要开心。
看着谢钰突然笑得如此灿烂,宋清明又开始怀疑,老天是不是看此人长的过分好看了,所以特意把他脑子弄坏掉,以此来凸显自己公平?
文中“因此贫穷,日夕烦恼。雪上加霜,苦寒难保。”出自宋代诗人释印肃的《普庵家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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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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