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德贵犹犹豫豫道：“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
孟德贵将整件事原封不动转述了一遍，当提及李穗儿的时候，裴玄睁开了眼，思绪一下拉到那天她醉酒轻薄他的场景。
他冷哼：“半个月不见，胆子倒是大了，学会为人出头。”
孟德贵缩了缩脖子，一时揣摩不透王上这句话的意思，是龙心不悦了？
“现在呢？回去了吗？”
“您是说宁小公子吗？”孟德贵小心问道。
“朕是问李穗儿。”裴玄冷睇他，“宁家那边，传个旨，让宁国公近来不用进宫，就在府中好好管教儿子。”
“喏。”孟德贵躬了躬腰应着，正要回答李穗儿的事，外头跑来个小太监。
“卫大人求见。”
裴玄盘弄着手上的佛珠，冷淡道：“让他进来。”
卫松进到殿内，双手奉上一份折子，“王，查到了李穗儿在吴国过往。”
裴玄起身走过去，接过折子，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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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黄昏已至，主街上看热闹的早散场。
李穗儿和宁远道从医馆走出，宁远道额头包了一圈绷带，肿起的眼皮和腮边也涂抹了膏药，一张清秀的脸看起来面目全非。
偏他又是个爱笑的，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只要李穗儿一看过来，他就朝她笑，疼痛使然，又不能放肆地笑，只能嘴角一抽一抽，滑稽又怪异。
李穗儿被逗笑，“你别笑了，我知道你感激我，不过举手之劳。”
宁远道担忧道：“宁安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今日你帮了我，他必定会想法子报复你。”
李穗儿歪了歪头，认真思考了下，道：“现在养狗还来得及吗？”
“嗯？”宁远道眨眨眼，没跟上她的思绪。
“养只狗，等宁安来了就关门放狗呀。”李穗儿露出虎牙，笑得可爱。
宁远道噗地笑出声，结果笑得太用力，呛到，一阵咳嗽，扯到脸上伤口，嘴巴半僵着合不上，吓得李穗儿不敢再逗他。
“你快别笑了，”
这时，阿七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糟了，把阿七忘在酒楼了。”李穗儿敲了敲脑袋，急急忙忙把新买的糕点挂在他手上，“我有事先走了，有缘再见！”
宁远道目送她离去，看了眼糕点，心里一阵暖意。
这厢，阿七气得头顶瓜帽都歪了，上个茅厕人上没了，这要是在他眼下出现纰漏，他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你跑哪去了，我等你等了半天。”那雅间隔音极好，是以阿七不知外头发生的事。阿七一顿胡思乱想，想李穗儿消失的这段时间极有可能干了些大逆不道的事，比如和线人接应，亦或是传递情报。当下悔得肠子都快青了，早知不该放这丫头出门！
“我的错我的错，你不要生气了，你不是说想吃醋溜排骨么，明天我给你做！”
此话一出，阿七小圆脸稍缓和，明显气消了些，他哼了哼，“天色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说不定主子在静园等你。”
“白白回来了？”李穗儿惊喜，张大眼，“那我们快回去！”
“没有，我乱说的。”阿七想阻拦，不想一溜烟的功夫，李穗儿跑没了。
不愧是能抱着王上跑了大半个城的人。
阿七摇摇头，连忙轻功追上。
半刻钟后，李穗儿推开静园大门，直奔主院，但不见熟悉人影，院落空荡荡的，只有风声呼啸。
她失落地耸下肩膀，眉眼笼上一抹愁。
阿七跟上来，解释道：“我刚随口说的，主子没......”
他话说一半，余光瞥到里屋走出来个人，惊得张大嘴巴，“主子，您怎么来了。”
卫松呢！这臭小子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他一声王上要来！
“白白！”李穗儿转头看去，当即露出灿烂的笑容，跑过去要往裴玄身上扑。
裴玄心知躲不过，便任由她挂上来。可意外的，在距离半步之遥时，她生生刹住车，手背在身后，小脸上是不满和不开心。
“你这半个月去哪了，神神秘秘的，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姐妹？”
“没有。”裴玄很干脆回答，他和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姐妹，除非他自宫，但那可能吗，绝无可能。
李穗儿不可思议张了张嘴，一脸受伤。
“你，你果然讨厌我。”
李穗儿没想到裴玄会直接说不拿她当姐妹，连掩饰的功夫都不愿意做。
她眼眶发酸，眼尾泛起红，声音染上哭腔，“既然讨厌我，何必要留下我。我知道了，我这就走，不会碍你眼。”
“站住，我说让你走了吗。”裴玄抬手揪住她后脑勺垂下的辫子，面无表情道：“你说把我当朋友，还不是骗了我。”
李穗儿气冲冲转头，扬声驳道，“胡说，我骗你啥了。”
“你和吴王究竟什么关系，你的轻功真的是吴王出于关怀派人教你的？”裴玄掀起眼皮，眼里情绪深不可测，李穗儿只觉得浑身胆寒，如坠冰窟。
“你，你想说什么？”李穗儿舌头发僵，不明白他怎么忽然提及这个。
其实告诉白白真相没什么，但知道得越多越危险，何况晋国有意招安越国，让其成为附属国，越国目前看来也有这个意思。
白白是越国贵女，她不是不信任他，而是不能将他位于两难境地。
她咽了咽嗓子，镇定道：“吴王当然是我哥哥啊，还能有什么关系。”
熟悉李穗儿的人都知道她不擅长随机应变，尤其谎言被戳破要圆谎时，她会不自觉挠手指。
但裴玄尚不了解她，因此没发现她这个小动作。
“是一母同胞的亲哥？”裴玄再次发问。
“唔......”李穗儿支支吾吾，额头冒汗，这个问题太细，当初没对过。只能凭借着对吴王室的成员记忆，赌了一把。
“不是亲哥哥，但也胜似亲哥，我可是代替吴国与晋国交好的，吴王当然要多多关怀，万一我死在晋国，那不是可惜，世间又少了一个好人。”李穗儿心虚低下头。
少一个好人？少个笨蛋还差不多。
裴玄差点听笑，可依旧绷着脸，不打算轻松放过她。
卫松递上来的那份折子里清楚写着李穗儿这个公主是出发晋国前两个月忽然当上的，之前的过往一片空白。要么是有人刻意抹去，要么她的存在微乎其微，没留下痕迹。如果是前者，那就耐人寻味了。
想到这他的眸光沉下，语气更加凛然，“不是亲哥，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幸好李穗儿记得吴王室没有给旁系宗亲封公主的规矩，倒是前吴王后宫庞大，生了许多没有封号的子嗣，受宠的则衣食无忧，不受宠死在冷宫都没人发现。她这个公主是忽然才当上的，又是送出去当政治棋子的，自然是不受宠。
李穗儿鼓起勇气迎上裴玄的目光，可怜兮兮道：“自然是同父异母，不然怎么封得了公主。实话告诉你吧白白，我是在冷宫长大的，生母病死后，父王更是将我遗忘，吴王宫的太监宫女都过得比我好。”
她顿了顿，结合阿桃和她说过的吴王宫秘史，神情更加悲切，逐渐入戏，“不止我一人这样，那些不受宠的兄弟姐妹都是这样过来，吃不饱，穿不暖，大多数都熬不到长大成人，我是脸皮厚，四处捡宫女姐姐的残羹剩饭，帮着干活才得以活下来。”
“真的？”裴玄脸上冷意软化，漂亮的眼仁儿不再冷冰冰，开始有了温度，“那为什么要扯吴王对你好的谎话。”
“因为......不想让你看轻。”李穗儿泪珠滚了下来，一半是被拷问紧张，一半是带了几分真实情感，别看她大大咧咧，骨子里却是自卑不安。
在无涯谷的时候没感觉，过一天赚一天，每天傻了吧唧的乐。
可出谷见了世面后，她渐渐发现自己就是一粒尘埃，世间的繁华美好与她无关。
阿桃嫌弃她不懂人情世故，轩辕台里的贵女骂她土，直到遇见白白，她才彻底惊觉，原来明月与泥尘的差距这般大，白白太美好，衬得她更加丑陋，无处遁形。
“轩辕台的贵女大多是有父兄姊妹宠爱，包括你白白，你看着就是娇生惯养出来的，不像我，孤零零一人，一同跟来晋国的侍女侍卫们也都自谋前尘。我又没见过什么世面，处处被人嘲笑。我，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可怜。”
此言亦是肺腑。
她不想让他觉得可怜，更不想让他同情她。
人生疾苦，没必再要多一个人陪她感同身受。
她只想和他一起的时候快快乐乐，吃好吃的，玩有趣的，享受人间欢愉。
见她悲伤落泪，裴玄心头一阵烦闷。
摸了摸袖子，没找到帕子，便用指腹拭去她脸颊泪珠，第一次替人擦眼泪，他动作僵硬不自然，语气更是不太温柔道：“你有你的好，不要拿自己和她们作比较，她们不配，都是一群存心不善的货色。”
李穗儿吸了吸鼻子，眼睛红红看他，“你真是这样想？”
“不然？骗你个笨蛋有什么意义。”裴玄屈指弹了弹她脑门。
李穗儿吃痛捂住额，问道：“那你相信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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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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