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都，灵光塔，第十七层
旭天倒吊在梁柱上，咧嘴向着师父一笑。
她本是吊着，笑起来本就十分渗人，何况随着她这一笑，十七层的烛火全都变成了绿色，像极了说书人口中的鬼火。
伴着她身后数不清的牌位，显出别样的一股阴森妖异来。
她师父却见怪不怪，只是瞥了她一眼便别过脸去，将两个崭新的牌位放在了那众多牌位之前。
其实说来也怪，这些牌位先写亡者名姓，后面接着的，却是其死亡年月。
最新的两个牌位便是这个月新逝的亡者，一个叫贺桃，另一个叫慕容清欢，正是近日来高居伏魔令榜首的两个魔头。
旭天倒也像是习惯了师父不理她，径直从梁柱上跳了下来，稳稳落在了地上。
“我早同你说过，你骨子中杀性太重，得知收敛。再怎么下去，整个十七层，都要被这些牌位挤满了。”塔主转过来看向她，说道。
“怎会？”旭天笑道，“许多蝼蚁杀便杀了，不配在此留名。何况灵光塔十七层，这里放不下，往下摆摆不就是了。”
“强词夺理。”塔主冷哼一声。
旭天知她真有几分动怒，忙道：“何况我这些年谨遵您教诲，不是已经收敛许多了。”
可不知这话又触动了塔主哪根神经，让她又是冷哼一声。
“你倒是说的好听。我让你将酒带在身旁，想杀人时便喝酒，可不是让你喝了酒后去杀人。”
“你此次瞒着我，借普怀寺净思的手除掉了这二人，以为自己手脚很干净么？以我对归尘的了解，他此刻已经在来幽都的路上了。”
旭天却是轻嗤一声，道：“那老秃驴，庙都破成那样了，也不知修一修，成天泡在秦楼楚馆里醉生梦死，骨头怕是都泡软了。”
塔主却是蹙起了眉头，“他好歹是个大乘高手，慎言。”
“师父，你便是太谨慎了。我们现在是在灵光塔中，他不可能听见的。”旭天从背后圈住塔主，继续道：“何况圣莲已经到手，就算对上那老秃驴，我们也有一战之力。师父为何一直在向我问罪，此刻不该是庆功的时间么？”
“你走开，离我远点儿。”塔主被她呼出的热气弄得难受，往旁边躲了躲。
“我不。”旭天恶狠狠地答道，然后一下子咬住了面前的耳垂。
“你——”塔主的话音被自己掐断了。
她的耳垂向来敏感，只要被触碰就酥麻得不行，何况自己的好徒儿还用牙咬了起来。
耳边是旭天呼出的热气，她那侵略性的气息由于距离的缩短而完全显现出来，塔主甚至觉得自己隔着一段距离感受到了她胸膛的体温，熟悉得令人沉醉。
她挣扎了一下，没挣开，于是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继续问道：“除了圣莲，其他东西呢？”
“师父是想问那块子午石？”旭天松开了口，边答边将头埋在了她的颈间，“放心，我带回来了。千鹤那傻丫头，将子午石给了贺桃，如今一缕魂魄都没剩下。她那把丑扇子倒真是法宝，正好融了给师父做对耳饰。”
“那子午石中如今留着贺桃的魂魄？”塔主被她弄得越发燥热，本有些冷的语气没了半分力道，毕竟身后之人的手并不安分，已经不断地在她腰肢上的敏感处游离，就算隔着一层布料，仍旧令她感觉酥麻。
“对，待我得空将它除了，便将子午石重新还给师父。”旭天说着，熟练地解开她的衣带。
她在情事上向来经验老道，只一会儿便让塔主的身子软了下来。
塔主靠着她，继续道：“不必了，你留着吧。那东西放在我这也是无用，倒不如给你。省得你哪天死在外边尸骨无存。”
“怎么，师父这是咒我呢？”旭天笑了一声。
秋意渐凉，这灵光塔中，却又是一夜荒唐。
……
衍城，药宗
活死人肉白骨，扭阴阳逆乾坤，天下医者中，药宗医修素有美誉。
听闻那魔修慕容清欢，被普怀寺高僧静思重伤后，星夜奔逃至衍城，为的就是逼迫药宗替她治伤。
可药宗好歹百年风骨，又怎会被这魔头逼迫？药宗圣女假意逢迎，暗地里给慕容清欢下了猛药，让这魔头气血沸腾，力竭而亡。
谁料慕容魔头死后，无量谷反倒追责了圣女，以不遵伏魔令为由将其扣押，关入地牢。甚至连周家老太爷，也因此到了药宗，与药宗宗主洽谈。
修真界众人哗然，回头去仔细研究了那纸伏魔令，这才发现，对慕容清欢和贺桃这两个魔头，仙门八家要求的竟然是只伤不杀，交由仙门八家处置。
这却是什么道理？明眼人都觉察出不对劲来。
可仙门八家积威已久，而药宗本又属无量谷管辖，于是一时间，竟也没人敢为药宗说话。
大小仙门纷纷保持缄默，只是对着这纸伏魔令，不免懈怠了下来。
何况灵光塔主动站出，向各门派传授阵法，扬言但凡魔族碰上阵法上灵光，便会尝到火灼之痛。
自这阵法传出，遭魔族毒手的仙门数量便一下锐减，可见从混沌地跑出的魔族们当真畏惧灵光。
于是灵光塔声名更盛，甚至买卖仙器的铺子中，已有修士开始兜售灵光塔塔主玉澍仙子的小像，用以傍身求个心安。
殷无魅往药宗去的时候，恰巧路过了一堆修士排队买玉澍仙子的小像，将整条街堵了一半，不免蹙了蹙眉头。
人实在太多，她便只能绕行，于是到药宗的时间，较预料的迟了一刻钟。
周长青伤还未愈，撑在房门等她。
等她来了，便重重地咳了好几声，让殷无魅一通数落。
“老不死的，难道不知道自己没几年可活了吗？”她说着，便强硬地搀着周长青进了房间。
周长青又咳一声，却是笑道：“这不是等你吗？你那小徒儿伤我，你这做师父的，可得多陪陪我以做补偿。”
殷无魅眸色一暗，却是没有应声。
“怎么，她已经堕魔叛出师门，难不成听了她死讯，你还得哀哀戚戚地哭上几天？”周长青又道，“你闭关这么些年，应当也没见过她几面才是。”
“可清欢毕竟是我唯一的弟子。”殷无魅将他扶到椅子上，“说起来，她堕魔，也有我未尽到教养之责的缘故。”
“你就是心太善，她自甘堕落，于你何干？何况她入魔后种种作为，又有哪点值得你为她叹惋？”
殷无魅又是静默一会儿，而后却是起身，背向了周长青，“其实她离开合欢宗那日，曾来向我辞别。说我若想要她的性命，三年后她会重回合欢宗等着我。”
周长青心中顿生一股不妙之感，问道：“她要这三年做什么？”
“我也是这样问的。”殷无魅转过身来，“她当时回答说，她要将当年天莲派灭门的凶手一个个救出来，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以告慰父母在天之灵。”
“我那时才知，她原是天莲派孤女。”
“当年我同你交好到了衍城，天莲派灭门正是那年，整个衍城无人不知，却至今仍是悬案。”
“彼时我耽于情爱，并未过多留意此事。可如今想来，那日你似乎并不在周家。甚至于我当年离开的时机，竟那么巧碰上了清欢。”
“伏魔令中要对她们伤而不杀，是你要求的？还是说，你只是在旁附和，提出者另有其人。”
“长青，你，或者你们，究竟在找什么？”殷无魅盯着眼前仍是少年模样的人，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多年前自己同他调笑的模样。
周长青又重重地咳了一声，“怎么，你还想为了一个魔女，同我决裂不成？”
“你不告诉我也罢。我本也不奢求能有答案。至于决裂。”殷无魅重新转过身去。
“我从始至终不过你的棋子，谈何决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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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阿鹤（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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