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阿九在舒城躲了一日,临到傍晚,才敢准备出城。
来到渡口,那个补渔网的老伯也在,他认出了她,“公子还没走啊?”
阿九点了点头,“还没走。”这老伯怎么这样问,莫非他是看见同行的容映澜离开了。
她打听道:“不知老伯记不记得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公子?”
“那个鬼面公子啊,我当然记得嘞。”老伯回忆道:“就在今日,还是大清早,那个公子同另外三个异族人走了。”
“那三个人有什么特征?”她已能猜到,仍不死心要确认一下。
“两女一男,年纪不大,长得都很俊美……”老伯眼睛一亮,指着远处道:“对,就是他们,这两个人怎么又回来了?”
阿九望去,可不就是毒娘子身边的那两个跟屁虫,叫什么来着?对,阿山阿水。
真是冤家路窄,看二人直奔这里,她匆匆跳到一艘船上。
艄公见她掀帘就要进舱内,阻道:“这位公子,你……”
“嘘!”阿九竖指示意他不要多言,扔了几钱银子,放下了帘子。
正巧阿山阿水也上了这艘船,言道要去对岸,不用艄公掌船。他们付足银两,将船包下。
阿水刚上船,就瘫倒在甲板上,喘息道:“累死我了,找了这么久,还是没找到。”
听到这里,阿九激灵,不会又在找她吧?
阿山一边划船,一边安慰道:“族长本就是疑心,才让我们来找,或许人早就离开舒城了。”
“始作俑者就是这个容映澜!”阿水埋怨几句,开始幸灾乐祸,“眼下捉到了他,还不知道族长会怎么对付他呢。”
舱内,阿九的手指扣紧窗沿,心道:容映澜与萧浔齐名,武功应该也是出神入化,怎么会被毒娘子他们捉住?
外面的两人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阿水孩子心性,歇够了,又开心地唱起了山歌。
嗓音活泼如百灵鸣叫,但阿九听不懂歌意,想必是她们当地俚曲。
两岸清风和江上夕阳,加上宛转动听的旋律,阿九却无心欣赏,一阵愁闷。
她一路想着,到底该拿容映澜怎么办?
月升时,船到了岸。
阿山阿水向树林深处走去。
阿九思虑许久,最终也上岸跟了过去。
她一路尾随,经过一片阴森黑暗的树林,远处仿佛还有野兽蝙蝠之类的叫声。
弥漫着瘴气,阿九走得小心翼翼,穿越过树林,远处的景色豁然开朗。
月色下的旷地一望无际,吱吱嘎嘎的水车转动声传来,阿九才看到远处还蓄着一泓湖水,旁边伫立着一个不起眼的木屋。
此时空中飞舞着无数流萤,阿水非拉着阿山陪她捉萤火虫。
趁二人嬉闹,阿九偷偷绕过他们,来到那个木屋的后方。
里面黑黢黢一片,却乍然传来毒娘子的声音:“呦,这可是醒了?”
火石摩擦声响起,屋内变得灯火通明。
阿九悄悄透过窗纸破洞看去,容映澜的一只手和一只脚皆被铁链缚住,正背身席坐在地,颇为散漫。
毒娘子站在他面前,没好气地问:“说,你掳去的那个人在哪里?”
容映澜反问道:“你们和她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找她?”
“呵呵。”毒娘子戏谑道:“你竟然还来问我们,怎么,你担心她?”
“胡说!”容映澜正身,声音提高了几分,“本公子怎么会在意一个无名小卒。”
“是吗?”毒娘子抱臂,笑话他,“也不知道是谁,以为我们又绑了她,一看见我们就冲过来要人。”
“那是因为……”容映澜恨恨道:“她得罪了我,我自然要找到她,好好教训一顿。”
这句话阿九在窗外听得真切,心生怨气:容映澜,亏我还想来救你,真是好人难做。若你不是萧浔好友,我才懒得管你。
她咬咬牙,继续看去。那女人怀里的赤练蛇突然探首,焦躁起来。
毒娘子将它按了回去,“嘁”了一声,“看见了吗?你的话,连游花都不信呐。我们不过略施小计,骗你人在这里,你就关心则乱,不仅中了我的毒,还掉进了我的陷阱。”
容映澜心虚,故意激怒她:“有本事你堂堂正正和本公子比过,使这种下三滥的招数,真是无耻。”
毒娘子果然不再盘问,开始讥讽他,“我哪里打得过你啊?你可是澜月公子,赫赫有名的江湖四公子之一啊!”她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样,碧落的滋味不好受吧?也是有缘啊,你那好朋友萧浔也试过,不过那只是少量,所以他才能在宁王府脱身。而你就不一样了,我可是把分量加重了好几倍。怎么样,是不是四肢无力,无法运转半分内力?”
“我们的账可不会这么轻易了结。”她揉了揉依旧酸疼的手臂,打量道:“该从哪里开始呢?”
“你能杀了我吗?”容映澜冷声一问,令她失了底气,眼前那双墨瞳淬了寒意,“不能的话,若你碰我分毫,我发誓,只要我活着,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毒娘子被惹怒,声音也拔高了几度,“你以为我喜欢碰你这种目下无尘的男人,也就那些无脑女人视你们如珍如宝。”她越想越气愤,“装神弄鬼,我倒要看看你长什么样。”于是不信邪,冲动之下,掀开了他的面具。
指尖一松,青铜面具掉在地上的声音沉闷厚重。
毒娘子盯着面前的那张脸,怔怔地。
“族长,族长!”阿水双掌合握,一蹦一跳地闯了进来,“看我捉的萤火……虫……”
狭小的空间里,流萤散飞,如星辰碎溅,化作点点微芒。
阿水颤声指着容映澜,“他……”
毒娘子回神,忍不住对阿水翻了个白眼,上前将她推出门外,“你先出去。”
“哈……连我也不得不承认。”毒娘子关上了门,一步一步地走到容映澜面前,“你的确有那么一些高傲的本钱。”
容映澜偏头,面上不屑。
“但那又如何?美则美矣,凭你这性子,也不见得所有女人都会买账。”
一直听着的阿九险些失笑,这毒娘子倒是挺合她口味,所言甚是。
而容映澜被毒娘子无意言中心事,低头不语,若有所思。
屋里一片沉静,这时阿山捧了只信鸽走进来,神色凝重。
“又怎么了?”毒娘子抽出信笺,看完后吩咐道:“你们先去,我随后就来。”
阿山点头,退了出去。
毒娘子时间不多,她看着容映澜道:“我得快些想想,该怎么报仇呢?……呵呵,你可别拿这么嫌恶的眼神看我,你就是天仙我也对你没兴趣。”
“要打要杀麻利些,本公子……”容映澜话未说完,就被她迎面泼了一种粉末,整个房间瞬间弥漫着红色的烟雾,还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咳咳……”容映澜呛到,“混账,你又耍什么花样?”
“放心,不会要了你的命,只是让你难受一下而已。”毒娘子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扬长而去,只剩尾音回荡,“一定要等我回来啊,我可迫不及待要看你的惨状。”
容映澜胸口起伏,压抑着怒气,开门声再次响起,他抬头斥道:“你们到底……”本是锐利的语调瞬间柔缓,“怎么是你?”
阿九踏了进去,如临幻境。
烛火温软跳跃里,有星点微芒落在男子肩上,他容光殊绝,若皎月照夜,引得飞萤流转。
如果说萧浔是寒水涤过的骄阳,正中消了几分退人的炙热。那平日的容映澜就是被明火炼过的皓月,添就了一层炫目的辉光。
可如今回望的他,如倒映澜涧的月影,灵动润美却不刺眼,也不再遥不可及,仿佛掬水的那一刻就能握于掌心。
“你不是已经逃了,为何还来?”容映澜幽怨看她,一双星眼仿佛被秋水浸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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